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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吃的。
他這個孝子回學校後一字未提母親是餓死的,一字不提鄉下飢餓的慘狀,還寫了入黨申請書,讚頌黨的領導下形勢一片大好。他急切要求進步,想畢業後不回到農村。家裡人餓死,再埋怨也救不活。只有順著這政權的階梯往上爬,才可有出頭之日,幹部說謊導致饑荒,饑荒年代依然要說謊,才能當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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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下探究,越更深沉無底。飢餓與我結下的是怎樣一種緣由?在我將要出生的前幾年,外婆,三姨,三姨夫,大舅媽,母親的第一個丈夫,和我有血緣沒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們在一個個消失,而我竟然活了下來,生了下來,靠了什麼?
我沉默了,腦子裡反反覆覆全是一個個問號。
這條街的人和其它街上的人一樣,聽毛主席的話,由著性子生小孩,想戴大紅花,當光榮媽媽。有的女人一年一胎,有的女人生雙胞胎。相比之下,母親生育能力,就算不上什麼了。到1958年,家裡添了四姐、五哥。在四姐前一個哥哥生下來就停止了心跳,打了引產針,好不容易死嬰才下來。母親大出血,人昏迷不醒,但她還是醒了過來,這是1954年春天的事。
“你這狠心腸的媽,差三天就該生了,去江邊洗衣服做啥?你把兒子悶死在肚子裡,害死了他。”護士對躺在病床上的母親埋怨道。
母親臉上出現了淺淺的笑容,輕聲細語地說:“死一個,少一個,好一個。”
護士不解地走開了,這麼無情義的母親,恐怕她是頭回碰到。
母親無可奈何的自嘲,或許達到了自我安慰的目的,在她第一次和男人會面時,她就看清自己的命運,她的孩子們的命運。不出生,便可避免出生後在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痛苦和磨難。母親這樣的想法,當然有她的道理。大生育導致人口大膨脹,不僅我是多餘的,哥哥姐姐也是多餘的,全國大部分人全是多餘的,死再大一批也無所謂。
大姐說來說去繞不過大饑荒年代,該我出生的時候了。那一年大姐已是十六歲的姑娘,性情不安躁動,那一年她明白了她的身世,對母親更是恨上加恨。大姐說到這兒時,我的心也急促地跳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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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1
大姐站在1962年春末的細雨中,戴著一個大斗笠。她在野貓溪江邊,在停貨船的躉船前等父親。
江上各類運輸船遠比客船多,開得慢悠悠的,細雨飄霧時,汽笛更是聲聲不斷。她不知道父親在哪條船上,濛濛細雨變成了瓢潑大雨。她著急起來,不時在沙灘上走動兩步,但還是等著,她心裡正燃燒著對母親的怒火。
父親已三個月沒有回來。當她終於看到父親扛著隨身衣物走上跳板時,她就迎了上去。
父親回家就開始打母親,他從未動手打過她,結婚十五年來,這是第一次。
母親的第八胎,若按出生存活算是第六胎,才四個多月就很出懷,她不躲開父親的巴掌,只是用手護著肚子,“求你別打,不要傷了娃兒。”
父親馬上就住了手,但痛苦得蹲在地上。母親想去拉他,又不敢。母親抱著架子床的柱子,流著淚說,“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不就行了!”父親站了起來,薄薄的一扇門被他弄得哐當哐當響,二姐三哥嚇呆了,四姐五哥哭叫起來。父親連轟帶打把他們統統趕出門。
緊掩的房門擋不住父母的爭吵,不斷有哭泣聲,二個人都在哭。二姐牽起四歲的五哥到院門外,三哥四姐跑掉了,大姐沒有露面。到晚上還不見孩子們回來,父親才出去找。下了一整天的雨停了。大姐拿著斗笠晃悠悠地進堂屋,她想溜上閣樓,被母親看見,只好隨母親回到房間裡。
一跨進門檻,母親就叫大姐跪下。大姐彈著斗笠上的雨水,裝著沒聽見。母親扯過斗笠,給她一掌。大姐避開了,嘴裡罵了一句。母親氣得臉都白了,走過去抓住大姐,大姐竟然還手。母親有身孕,行動不太方便,但個子比大姐大。母女倆鬧得天翻地覆。院子裡的鄰居都來觀看,但誰也不上前勸阻。直到被雨淋得一身溼的父親,帶著大大小小四個兒女回來,才把大姐一把拖開。
“你怎麼敢和你媽對打?我可以打,你作女兒的卻不能動手,”父親對大姐狠狠斥責。
大姐哭著說:“爸爸,我是幫你呢,你還幫媽?”她一扭頭就衝進沒點燈昏暗的堂屋,從圍觀的人群中跑掉了。
大姐停止講吓去,她說她只能講到這兒:母親懷上我,她和母親打架。
我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