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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中某個外國文學研究室的主任、一個改正的右派,他是惟一的在會上講真話的人。他在發言的前夕,在一張宣紙上為自己寫下兩句座右銘:
願聽逆耳之言,
不作違心之論。
這是極普通的老話。拿它們作為我們奮鬥的目標,會不會要求過高呢?我相信那位寫雜文的老友會回答我:“不高,不高。”
《真真假假》是《人到中年》作者的另一部好作品。她有說真話的勇氣。在小說中我看到好些熟人,也看到了我自己。讀完小說,我不能不掩卷深思。但是我思考的不是作品,不是文學,而是生活。我在想我們的過去、現在和未來。我想來想去,總離不開上面那兩句座右銘。
難道我就開得出支票?我真想和雜文家打一次賭。
三月十二日
《靳以選集》序(1)
潔思編輯她父親的多卷本選集,要我為這個集子寫序,我沒有答應。作為靳以的老友,看見他的多卷本集子終於編成,即將問世,我是高興的。能在這方面盡一點力,那也是我的本分。我不想寫序,只是因為我不曾具備寫序的條件。要是嚴肅地對待工作,我認為對寫序的要求應當嚴格,更嚴格。柯靈同志為《李健吾劇作選》寫的序文是一個榜樣。我指的是他的寫作態度。他在醫院中養病,為了寫這篇序文託人到處借書,花了兩個多月的工夫,幾乎把健吾的話劇創作全讀了。
我很想學習柯靈。倘使在十年以前,我還有可能將《靳以選集》中的作品全部重讀一遍,但是現在我已經沒有時間和精力了,過去保留的印象又逐漸模糊,我不能信口開河,也不便寬待自己,所以我兩次婉辭,因為我寫不出像柯靈寫的那樣的序文。
時間跑得意外地快。我的健康也以同樣的速度壞下去。但是潔思的編輯工作完成了,她似乎因為沒有人為《選集》寫序感到苦惱,也可能因為我不肯答應感到失望。我鼓勵潔思自己動筆寫一篇編者的序言。她熟讀了《選集》中的每篇作品,一定有許多話要說,她又是她父親最疼愛的孩子,把她的真摯、樸素的感情寫出來,就能打動讀者的心。可是她謙虛,不肯寫。而我,我知道她一家人為了靳以的多卷集的出版奮鬥了二十多年,我也不願意看見這個集子冷冷清清地同讀者見面。沉默使我痛苦,即使我手裡只有一管毫無技巧的筆,即使我寫字相當困難,我也要一字一字地寫下我此時此地的思想感情。
我和靳以是從兩條不同的道路接近文學的,他是大學生,我沒有上過大學。我發表作品比他早一兩年。我認識他的時候,商務印書館的《小說月報》某一期上同時發表了我們兩人的短篇小說,後來我去北平,住到文學季刊社,和他(還有振鐸)一起編輯《文學季刊》,他同我就相熟了。我常常想起一九三四年上半年在北平的生活,當時我們都住在三座門大街十四號北屋,每人一個小房間,中間有一間大的辦公室,靳以和我坐在一張大寫字檯的兩面,我們看校樣,看稿件,也寫信,寫文章。他的寫作態度十分認真。他不像我拿起筆就寫,他總是想好了以後才動筆,他有時也對我講述小說的故事情節,講得非常動人。他並不花費工夫斟酌字句,我很少見他停筆苦思。他的作品我讀過不少,但時間久了,記憶力衰退,即使是從前喜愛的篇章也逐漸消失在遺忘中,只有像《別人的故事》、《生存》一類的短篇長久地印在我的心上。我想起他,眼前就出現他伏案寫作的形象。我不知道我的印象對不對,我認為他是一個人道主義的藝術家,有一顆富於同情的心。
將來會有人研究他的創作的道路。他的作品可以幫助我們更多地瞭解舊中國。它們會得到越來越多的新的讀者。作品放在面前,讀者們會作出自己的判斷,用不著我在這裡饒舌。我只說我想說的話。我在北平的那個時期和靳以到上海編輯《文季月刊》與《文叢》的時期,我們在一起真是無話不談,而且談得投機。以後我們從內地回到上海,一直到一九五九年十月他最後一次住進醫院都是這樣。當然,我們之間也有過分歧,但是難得發生爭執。他對我的作品不一定全滿意,不過也少發表尖銳的批評。我對他的《青的花》一類的作品也有意見,但後來我多知道一些他的事情,多瞭解他過去的創傷,我就無話可說了。他走上文學道路是付出了高昂代價的。在當時寫小說並不受人尊重,他的初戀遭到失敗,就因為他不肯放棄文學的事業。
他不僅終生堅持寫作,而且從一九三四年開始又搞起了文學期刊的編輯工作,從《文學季刊》、《文季月刊》、《文叢》、《現代文藝》、《小說月報》(與周而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