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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計師六七年前還沒有發病的時候就設想在先人生長的故土上修建千萬間廣廈。你為這個理想到處奔走,就在它快要實現(你是這樣看吧)的時候,突然來了可怕的病,開刀時發現癌細胞已經擴散、轉移。目前你正在進行藥物治療,是否有效,說是三個月後便見分曉。你說:“我只盼望這藥物延續的生命不只是維持一個接受藥物的肉體,不只是鍛鍊我和家人的耐力,但願能找到個有意義的‘事’把時間投入,免得白白地浪費。”
你正在經受生與死的考驗,一切希望都瀕於破滅,四十年一次開花的機會已經“沒有可能”,你還在掙扎,爭取生命的延續,你念念不忘的仍然是你的理想、你的事業。你還在考慮把爭取回來的寶貴時間怎樣用在有意義的事業上。你要走得心安理得。你用了一個“走”字,這說明你有毅力工作到最後的一刻。你不只要鍛鍊你和家人的耐力,你用了“耐力”這個片語,就說明你有決心堅持到最後一息。這都是我以前沒有想到的。你在講自己的心願和心情,你的每一句話,彷彿你拿了刀把它們刻印在我的心上,你的確是在給我指路。我也應該鍛鍊自己的“耐力”,不讓靠藥物延續的生命白白浪費;我也應當“走”得平靜、從容。而心煩意亂,思想集中困難,這說明我不能堅持到最後一刻了。你這番話使我出了一身冷汗。
寫到這裡,我的眼前起了一陣霧,滿眶淚水中我看見一朵巨大的、奇怪的、美麗的花。那不就是沙漠中的異卉?不,不是,我從未到過沙漠。它若隱若現,一連三天,不曾在我腦中消失,也有可能它永遠不會消失。它就是生命的花吧。我明白了,只有深沉的愛、強烈的愛、真誠的愛、執著的愛才能夠開出這樣的花。你不要太多地折磨自己,你讓我睜開了眼睛,這是你的生命在開花,你得到了我追求一生卻始終不曾得到的東西。
愛,尤其是像你有的那種對祖國、對事業的愛,要戰勝疾病,戰勝死亡!
問候你的老父親,你的病對他是多大的打擊!三年前他回國講學即將結束的時候在廣州病倒,是你接他回去就醫,那時我患骨折,給拴在病房中牽引架上動彈不得,少同你們聯絡。行動不便,講話困難,他一直同你相依為命。他為你的病“落過幾回淚”,這情景我想象得到。雖然還有你姐姐和你哥哥,可是他多麼需要你!你真能撇開他“走得心安理得”嗎?但願你的“耐力”、你們一家人的“耐力”能創造奇蹟!
一九八六年一月二十五日
可怕的現實主義
二月十四日《大公報》頭版頭條新聞有一個這樣的標題:《北京懲處作惡衙內》。原來在上海有三名“強姦、流氓犯”給判了死刑,其中有兩名是高幹子弟。到十九日這三名犯人真的給送往刑場槍決了,於是大家拍手稱快,說是“大得人心,大快民意”。這幾天到處議論紛紛,沒有人不關心這件事情。當然各有各的看法,沒有經過充分討論,還不會有一致的意見。我也讀了各報評論員的文章,它們對我很有啟發。但是我想來想去,還有兩個問題一直得不到解決。
先說第一個,那就是關於“衙內”的。我最早知道衙內是從施耐庵的《水滸》來的,我讀這部小說時不過十二三歲,林沖的故事使我入迷,我愛英雄,所以我憎恨高衙內父子和陸謙、富安之類的走狗,可以說印象很深,至今還忘不了。我還看過一些公案小說,如《彭公案》、《施公案》,書中也有強佔民女的惡霸、衙內、採花賊等等,這類人在地方戲中,我也見到不少,他們都不是單幹戶,大都沒有好下場。我從未想過要做他們那樣的人。解放後衙內仍然常在戲曲舞臺上出現,而且似乎更多了些,可能是為了反映舊社會的黑暗、腐敗的現象吧。但是我過目就忘,今天還在我眼前“活靈活現”的就只有一個楊衙內,那是由於川劇名醜笑非同志精彩的演技。這出戏叫《譚記兒》,人物還是從元代戲劇家關漢卿的名劇《望江亭》裡來的。一個高衙內,一個楊衙內,刻畫得十分逼真,非常出色,卻都是元代作家塑造出來的人物。我很奇怪這兩位大作家當時怎樣深入生活,進行創作,居然寫出了幾百年以後在社會主義社會中“活動”的人,即使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衙內坐摩托車或者小轎車,開家庭舞會,住高階賓館是關、施兩位所夢想不到的,但他們的所作所為始終跳不出那兩位作家的掌心。作為一個讀者,我理解關、施二公當初塑造那兩個衙內是在鞭撻他們,批判他們,絕非拿他們做學習的榜樣。可是現在偏偏有人要學他們而且學得很像,好像兩部作品就是為這些人寫的一樣,人物的思想、感情、心境、人事關係又是那麼近似。我讀報上發表的幾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