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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拂夜奔 前言
這本書裡將要談到的是有趣,其實每一本書都應該有趣。對於一些書來說,有趣是它存在的理由;對於另一些書來說,有趣是它應達到的標準。我能記住自己讀過的每一本有趣的書,而無趣的書則連書名都不會記得。但是不僅是我,大家都快要忘記有趣是什麼了。
我以為有趣像一個歷史階段,正在被超越。照我的理解,馬爾庫塞(HerbertMarcuse)在他卓越的著作《單向度的人》裡,也表達過相同的看法。
當然,中國人的遭遇和他們是不同的故事在我們這裡,智慧被超越,變成了“暖昧不清”;性愛被超越,變成了“思無邪”;有趣被超越之後,就會變成莊嚴滯重。我們的靈魂將被淨化,被提升,而不是如馬爾庫塞所說的那樣,淹沒在物慾裡。我正等待著有一天,自己能夠開啟一本書不再期待它有趣,只期待自己能受到教育。與此同時,我也想起了《浮士德》裡主人公感到生命離去時所說的話:你真美呀,請等一等!我哀惋正在失去的東西。
一本小說裡總該有些純屬虛構的地方。熟悉數學方面典故的讀者一定知道有關費爾馬定理的那個有趣的故事,這方面毋庸作者贅言。最近,哈佛大學的一位教授證明了費爾馬大定理。需要說明的是,書中王二證明費爾馬定理,是在此事之前。
作者
有關這本書:
王二1993年四十一歲,在北京一所大學裡做研究工作。研究方向是中國古代數學史。
他是作者的又一位同名兄弟。年輕時他插過隊,後來在大學裡學過數學。他從未結過婚,現在和一個姓孫的女人住在一套公寓房子裡。在冥思苦想以求證明費爾馬定理的同時,他寫出了這本有關李靖和紅拂的書。
這本書和他這個人一樣不可信,但是包含了最大的真實性。熟悉歷史的讀者會發現,本書敘事風格受到法國史學大師費爾南·布羅代爾的傑出著作《15至18世紀的物質文明、經濟和資本主義》的影響,更像一本歷史書而不太像一本小說。這正是作者的本意。假如本書有怪誕的地方,則非作者有意為之,而是歷史的本來面貌。
紅拂夜奔 第一章
在本章裡一再提到一個名稱“頭頭們”。在一本歷史小說裡出現這種稱呼,多少有些古怪。作者的本意是要說明,“頭頭”這種身分是古而有之。
一
李靖、紅拂、虯髯公世稱風塵三俠,隋朝末年,他們三人都在洛陽城裡住過。大隋朝的人說,洛陽城是古往今來最偉大的城市;但唐朝的人又說,長安是古往今來最偉大的城市;宋朝的人說,汴梁是古往今來最偉大的城市;所以很難搞清到底哪裡是古往今來最偉大的城市。洛陽城是泥土築成的築城的。土是用遠處運來的最純淨的黃土,放到籠屜裡蒸軟後,摻上小孩子屙的屎(這些孩子除了豆麵什麼都不吃,除了屙屎什麼都不幹,所以能夠屙出最純淨的屎),放進模版築成城牆。過上一百年,那城就會變成豆青色,可以歷千年而不倒。過上一千年,那城牆就會呈古銅色,可以歷萬年而不倒。過上一萬年,那城就會變成黑色,永遠不倒。這都是陳年老屎的作用。
李靖、紅拂、虯髯公住在城裡時,城牆還呈豆青色。這說明城還年輕。可惜不等那城牆變成古銅色,它就倒了,城裡的人也蕩然無存。所以很難搞清城牆會不會變成黑色,也搞不清它會不會永遠不倒。
洛陽城牆築好之後,漸漸長滿了常春藤。有一些好事的傢伙派人把藤子從牆上扯下去,牆上就剩下了細小的藤蔓,好像四腳蛇斷掉的尾巴。與此同時,被扯下牆的常春藤在地上繼續生長,只是團成了團。有些葉子枯萎凋落,有些葉子卻蓬勃向榮。這些藤子在地下,就像一堆堆的垃圾。而立著的城牆卻被斷裂的藤蔓染上了花紋,好像一匹晾在空中的蠟染布。
然後又有些人覺得有花紋的城牆不好看,又派了一些人出來,舉著綁了刀片的竹竿,把花紋都刮掉了。久而久之,城牆上就被刮出了好多白斑,好像臉上長了蘚。我不明白既然一堵牆已經修了出來,為什麼不能讓它好好待著——人活著受罪,幹嘛讓牆也受罪呢。
李靖他們住在洛陽城裡時,這裡到處是泥水。人們從城外運來黃土,摻上麻絮,放在模版裡築,就蓋成了房子。等到房子不夠住時,就蓋起樓房,把小巷投進深深的陰影裡。洛陽的大街都是泥的河流。那時候的雨水多,包鐵的木車輪子碾起地來又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