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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兒,桃夭期屆;冰人在門,彩輿將發。嫂固不喜愛兒,今當吉期,故以不祥之語咒之,便攬女手,佯為悲泣而送之曰:“阿姑須珍重自衛。但願人言不實,則我與若相見猶有日;假使其言不謬,若此一去,吾將見若出,而不能再見若人也。嗚呼傷哉!嗚呼哀哉!”愛兒聞之,甚感嫂氏之多情,倍益?怯。
是夕合巹後,眾賓既散。新郎雖農家子,年才弱冠,亦甚溫存靦腆,至夜將闌,乃低聲促女曰:“寒夜難耐,與卿睡休。”
愛兒正懷疑懼,忽聞此言,如九天之發霹靂,不覺震驚,汗流浹背;低首面壁,默不敢聲。少選,新郎又前褰女袂,再四敦迫。愛兒計不能免,不得已,解衣入幔新硎初試,其利可知。
愛兒謹志嫂言,深自防衛,才一著體,已自難御,益信嫂言有徵,抵死支拒,不使遽盡其器。而新郎欲焰正熾,勢難中止;女不得已,紿之曰:“爾我夫婦為日正長。奴今適有小恙,一俟全愈,惟君所欲;斷不敢再事推卻,以逆君意。”新郎聞而憐之,遂為罷戰。女喜獲免,竊幸再生。伺新郎睡熟,託以溲溺,潛開後門;將竄歸謀之嫂氏,轉達於翁,願長侍膝下,沒齒不嫁,以全性命。天明,農家子醒,意女溲溺,呼之不應。
急著衣起覘之,闃其無人;驚呼家人,皆興,知開後門竄走。
急遣人往翁家問之,雲昨方吉期,何得遽歸?彼此驚訝,難測其由;惟嫂氏心知有異,默笑不言。是夜大雪盈尺,共視其雪跡尋之。道旁故有一眢井。群議暮夜獨行,雪光迷眩,保無失足墮落,益縋一人下井窺視。果有一屍,大駭,意必是女。
拽起視之,非女也,乃僧也;囟頂劈裂,血痕猶新。
眾人相覷,乃深駭愕;知難隱匿,遂牽連而訴諸官。窮極研訊,卒無朕兆,歷久車葛,不能剖決。越五年,翁有族子至豫經紀,路過一市,忽見愛兒在此當壚貫酒。怪為面似,迫審良然。默識其地,歸以報翁。即自馳往視之。女方在門首梳髮,見翁至,大驚。翁前持抱,泣曰:“兒何至此?累吾實甚!”女亦泣。既詰至此之由,女具告之。蓋隨某乙來此,貫酒營生,頗稱小有。翁佯為大喜。俄頃乙至,女使拜父,居然稱翁婿焉,情甚親暱。問訟事結未?紿以早結;農家子已別娶多年,今抱子矣。乙乃放心。
翁乃諷女宜偕乙歸裡。女謀於乙,乙以為無事,遂治裝偕女歸。
翁既到家,即密詣縣上狀,遣隸拘乙至;訊得顛末,其案乃結。
先是愛兒夜竄時,雪迷失路,墮眢首井,呼救;某寺僧晨出募齋,聞知女子,大喜,正將縋繩下拽。某乙故里中無賴,夜博方畢,過此見之,遂與僧同拽起;悅女之色,欲挾以私奔。慮僧敗露,乘其不意,取扁杖當頭力劈,僧痛楚仆地,乃拖入井中。然後以言脅女,偕遁至河南,竟成夫婦。官乃斷以乙抵僧罪,愛兒仍歸原夫,以嫂氏謔語起釁,令批其頰,以示薄懲。
人皆稱快。厥後,嫂氏兩頰因撻成創,終身膿腐,臭不可邇,鄰里鄙其為人,都置不齒。愛兒既仍歸農家子,夫婦重聚;皆知為嫂氏所騙,伉儷倍篤。由此銜嫂入骨,畢世不與通慶弔。
謝翱陳郡謝翱者,嘗舉進士,好為七字詩。其先寓居長安升道里,所居庭中多牡丹。一日晚霽,出其居,南行百步,眺終南峰。佇立久之,見一騎自西馳來。繡繪彷彿,近乃雙鬟,高髻靚妝,色甚姝麗。至翱所,因駐謂翱:“郎非見待耶?”翱曰:“步此徒望山耳。”雙鬟笑降拜曰:“願郎歸所居。”翱不測,即回望其居,見青衣三四人皆立其門外。翱益駭異。入門,青衣俱前拜。既入,見堂中設茵毯,張帷亦巾;錦繡輝映,異香遍室。翱愕然且懼,不敢問。一人前曰:“郎何懼,固不為損耳!”
頃之,有金車至門。見一美人,年十六七,風貌閒麗,代所未識;降車入門,與翱相見。坐於西軒,謂翱曰:“聞此地有名花,故來與君一醉耳。”翱懼稍解。美人即命設饌同食。其器用物,莫不珍豐;出玉杯,命酒遞酌。翱因問曰:“女郎何為者,得不為他怪乎?”美人笑不答。固請之,乃曰:“君但知非人則已,安用問耶?”夜闌,謂翱曰:“某家甚遠,今將歸,不可久留此矣。聞君善為七言詩,願有所贈。”翱悵然,因命筆賦詩曰:“陽臺後會杳無期,碧樹煙深玉漏遲;半夜香風滿庭月,花前竟發楚王悲。”美人覽之,泣下數行,曰:“某亦嘗學為詩,欲答來贈,幸不見誚。”翱喜而請,美人求絳箋;翱視笥中,唯碧箋一幅,因與之。美人題曰:“相思無路莫相思,風裡花開只片時;惆悵金閨卻歸處,曉鶯啼斷綠楊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