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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著略帶苦味的清咖,開始了一次漫長而終生難忘的談話。
話題還是上原專祿引發的,這位留德的歷史學博士,不知怎的突然對明治維新後的日本和中國發生了興趣。他把探求的目光投向李平原,投向了幾天來朝夕相處令他敬重的蔡元培。他是位個頭瘦小的日本人,但純如秋水的眼波里,卻沒有一點武士的專橫和島國政客的狡黠。他說話的聲音很輕,臉上帶著一種深深的歉意:
“尊敬的蔡先生,翻開近代的歷史,我們日本民族面對中國是一直有罪的。應該說,明治維新以前的日本文化和宗教主要來自中國。當時的日本閉關自守了二百年,經濟可以說比中國還要落後,可是我們成功地借明治維新迅速地強盛起來。在這裡我不想詳細分析中日兩國盛衰的原因,但在如何對待西方先進的思想和武器上,我覺得中國是更看重學習思想而忽視了武器,日本則剛剛相反。可以這樣說,在1894年的甲午海戰中,日本是用從中國學來的古代文化和西方學來的殺人方式,在中國作了一次新式武器的全面試驗。我今天主要想說明的是這樣一個事實,中國至少是錯過了兩次歷史的發展機會。一次是以康。梁變法為標誌的百日維新運動,一次就是您親自發動的‘五四’新文化運動。當然新文化運動和‘五四’學潮其實是兩個階段,前者主要是以反封建專制為目的全民啟蒙運動,而後者則是反對出賣主權的愛國熱情的總爆發。它直接導致了國民革命和共產主義運動,使中國出現了‘三民主義’和蘇俄化的多種政治可能性。但我今天想和您探討的還是那場以北大知識群體為核心的思想啟蒙運動,我總覺得它沒有達到應有的高度。從學術思想的開拓上,它沒有超過春秋戰國的諸子百家,孔孟學說和老莊哲學畢竟在中國流行了二千多年。陳獨秀的貢獻僅僅停留在反專制和個性解放上,他倡導的科學和民主還只是一句空洞的口號。我是反對激進主義的,因為中國的改革之所以屢遭失敗,原因之一就是過於簡單激進。以陳獨秀為代表的啟蒙主義者,在民主理論上往往只根據一種政治信念,採取一家之言。如反對傳統,就主張全盤西化。由於漢字難懂,乾脆廢除漢字。更激烈者,甚至主張連漢語也一齊廢掉,索性採用外來語。由於反對舊禮教,而宣揚非孝。由於提倡平民文學,而反對貴族文學。錢玄同甚至說自己始終是個功利主義者,陳獨秀在文言和白話論戰中不允許討論的態度,本身就沒有民主精神。真是因為這些領袖人物缺乏真正的人文精神,所以我覺得蔡先生責任重大,中國還需要重新進行思想啟蒙。否則,今天的革命者明天就又會變成新的奴隸主。尊敬的蔡先生,請原諒我的直率和激動,因為我始終是一位理想主義者,面對遍地瘡痍的中國,我的心充滿著深深的憂患和負罪感”
蔡元培平靜的雙頰上溢位了血色,來國外兩年多了,他還從沒聽到過如此真誠而深刻的見解。尤其是“五四”以來,還沒有一個人敢這樣犀利地剖析過他倡導的新文化運動。
李平原也顯得很激動,這些日子他一直在和這位日本朋友探討中國的出路。眼見著海輪即將抵達上海,他也有許多心裡話急於向蔡先生傾訴:
“蔡先生,說實話,我很佩服上原君獨到的見解。應該承認,‘五四’以後一大批思想啟蒙的先驅,又消沉地退回了書齋,撿起了曾經反對過的‘國粹’。這是本世紀中國知識界的第一次精神大逃亡,也是無法彌補的悲哀呵!記得您當年是以浩然之氣高擎著理想火炬單身北上的,您什麼人也沒帶,卻為我們帶來了相容幷蓄和思想自由兩大武器。什麼才是您真正倡導的北大和‘五四’新文化運動的精神內涵我們探討了多日,才悟出點門道,那就是獨立意識、自由思想和批判精神。一種真正為建立科學和民主新世界,縱然刀斧加身在所不辭的愛國熱情。所以這次回國後我有兩大選擇,一是想跟您重返北大,再次發動思想啟蒙運動。二是乾脆南下投身國民革命,用火和劍摧毀這黑暗的軍閥統治,實現中山先生的遺願。我留法的朋友周恩來、陳毅、鄧小平都已先行邁出了這一步,在這風雷激盪的大時代,每個人都面臨著新的選擇呵!”
夜已經很深了,輾轉難眠的蔡元培又悄然起身,披衣走上了甲板。寒夜星空下的海面夜色猙獰,呼叫的海風刀子般扎得臉上生生作痛。一種年輕時刻骨銘心的理想,一種披肝瀝膽般的勇氣,又一次燃燒得他激動不已。他甚至忘記了年齡,面對著大海舉起雙臂,情不自禁地大聲呼喊:“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甲板上又閃現出一個人影,周養浩手捧圍巾和大衣,噙著熱淚,凝視著煥發出青春朝氣的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