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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爺的老伴鄭大媽正在稀溜稀溜地喝著面兒粥,這時也放下碗插嘴道:“志明,甭聽他瞎白乎,什麼事兒讓他一說,邪了!”

“媽,您甭不信,去年我們廠一個小夥子讓卡車給颳了一下,足歇了小仁月。本來就是腿上有點兒傷,你猜怎麼著?他看了外科看骨科,看了骨科看內科,連神經科都看了;你沒轍呀,他硬說他頭痛,內科大夫查不出毛病來,只好轉到神經科,看看是木是腦子受了刺激,這小子,撈著不花自個兒錢的機會,把身體全面檢查一溜夠!”

“得得得,”鄭大媽翻著眼睛說,“都像你們廠的人那麼缺德,咱們國家早變修了。”

大福子木理他媽,衝著目瞪口呆的志明說:“要想消了這一災,也有轍,你呀,趁早提上個點心盒、水果簍,三天兩頭勤去著點,你看得勤點兒,她就好得快點兒,就這麼回事。”

第二天,他真的買了些高價蘋果,去了。可他心裡也說不清,他跑到萌萌家來,除了大福子那個歪主意的作用外,是不是還有點別的因素。

他那回是第一次見到施伯伯、來阿姨、季虹,還有季虹的男朋友盧援朝;也是第一次留心潛意地看了看萌萌的家。憑著一個偵察員特有的觀察力,他幾乎是一眼就猜出了這個家庭的身份。

施家是住在神農街頭條深處的一個大雜院裡的,院子很髒。大概因為家家都習慣把髒水潑在門前,所以院內的地上,似乎永遠是溼液流的。萌萌家是一個裡外套間。屋裡東西挺多,幾乎沒有給人留出一點可以轉腰的地方,除了那一對實際上已經崩了簧的小沙發還像點樣之外,差不多全是破爛傢俱。牆壁儘管剛剛刷了灰,可仍然遮不住上舊寒酸的色質。牆上空空的,只掛了一張毛主席的彩色畫像和一張周總理的黑白照片,照片的鏡框上垂著剛剛披起來的一尺黑紗。

施伯伯的年齡大概和父親差不離,臉上表情不多,卻很有氣度。他原以為施伯伯是大學教授一類的老知識分子,但很快又發覺不像,在施伯伯的聲貌中所顯露出來的那種嚴肅氣派,是純粹知識分子所不具有的。他從小就住在爸爸工作的南州大學裡,早見熟了那些個學究氣的教授們。

宋阿姨看不出多大歲數來,樣子不老,卻有了絲絲銀髮,身體瘦瘦的,像是很弱;季虹呢,穿一身勞動市工作服,長得沒肖萌好看,可也是個大家閨秀的氣質。

他猜得不錯,這是個走資派的家,而且是一個還沒有安排工作的走資派。

去萌萌家的一個星期之後,他又接她去醫院複查了一次。那天萌萌帶了一本書頁已經發黃的(普希金詩選》,說是要在候診的時間看,結果,那天他們之間的主要話題就是普希金了。

他一向是偏愛中國的古典小說的,(三國燦,(水灘師,都喜歡看,而對普希金之類卻所知不多。可他挺樂意聽萌萌給他講,他的興趣鼓勵著萌萌幾乎把她知道的所有關於普希金的知識一股腦傾倒出來了,什麼(葉甫蓋尼·澳漢金)啦,(甲必丹之如啦,(鮑利斯·戈都帶封啦,還有別林斯基、萊蒙托夫他們對普希金如何如何評價啦,她一邊講,一邊還要加上許多自己的評價:“普希金是最富於同情心的,同情弱者。他那部有名的詩(致西伯利亞書),知道嗎?就是交給一個罪人的妻子帶給那些囚徒們的。”

最後,萌萌自己也笑了,“你看,我簡直是在講演了,我今天講話太多啦,你早煩了吧?”

“沒有,你挺有口才的。”他說,“真的。”

萌萌略帶難為情地說:“你不知道,我中學畢業四年了,老是一個人在家待著,同學們都有了工作,彼此都不太來往了。我媽媽管我可嚴呢,不許我出去跑,我沒有夥伴,悶死了,你不知道我多想和咱們這樣的年輕人說說話呀。”

他帶點詼諧地笑笑,“你是‘養在深閨人未識’啊,今天我可見識了,你講得真不錯,能吸引人。”

萌萌笑了,他看出來,那是一種感激的笑。

臨分手,萌萌乾脆把那本《詩選》借給他了,讓他看完後到她家去還。但剛剛過了兩天,她就性急地打來電話,問他是否已經看完。這本書,簡直就成了他們聯絡的媒介,或者說,成了他們聯絡的藉口了。他雖然至今也沒有把書還給她,卻早已成了這個“衰微”之家的常客,並且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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