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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農村來說還是一個完全的農業時代。在那裡,村莊的面貌以及人們的生活幾乎與幾千年的古代社會沒有任何區別。一切都是自然淳樸的。驢,牛,雞狗,炊煙,旱菸袋,火鐮,草鞋,石牆,灰瓦,草房,杏樹,槐樹,石鋪的街道,依地形而建的高低錯落的房屋。小村莊坐落在一座山腳下,一條由上而下的大山溝穿村而過,把村子分為南壃和北崖兩部分。
當時的小村莊大約100多戶人家,不到500口人,1000多畝地。在童年的記憶裡這是一個優美的環境。山坡上覆蓋著郁郁青青的松樹,山溝裡流淌著清清的溪水。小村莊高高地坐落在九目山腳下,俯瞰著東面、北面一片藍藍的大海。姑姑家住在村南頭,房後一塊林地,房右一塊園地。當時的村莊,家家戶戶前後左右都留有空間,並不象今天都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各家各戶都綠樹掩映。如果從山坡上望下去,整個村莊綠樹環抱,一片濃蔭。
我就是在這樣一個綠色環境里長大的。夏天,開啟後窗,便是一片小樹林。透過樹叢的縫隙,可以看到遠處蔚藍的大海。那時經常從後窗爬出去,躺到一棵小樹杈上悠哉悠哉地玩耍。在西園那茂密的草叢中,我感到了泥土的溫馨和親切。記得有一個夏末秋初,當野草長到半人多高的時候,我便在草叢中開闢了一個窩。躺在裡面,被高草掩蓋著,仰望天空,靜靜地感覺泥土的芬芳和大自然的靜謐。就在這種環境裡,什麼人能對自然不懷有深深的眷戀之情!
可是今天的故鄉,昔日的舊景已不復存在。村子被房屋擠滿了,一個挨著一個。我家西邊的園地已被一家人蓋上房屋,後邊也蓋上房子。房子是蓋得高大亮堂了,但兒時的綠色空間卻隨之消失。最令人心疼的是屋后街道旁那三棵粗大的老槐樹,樹齡足有五六百年之上,居然不知什麼時候悄悄地消失了。在童年的記憶裡,那可是真正的大樹,粗得好幾個孩子都摟不過來。大樹下原是村裡人消夏乘涼的地方,是南半部村莊村民們的活動中心。但隨著三棵大槐樹的消失,以往的這個村莊公共空間也隨之消失了。人們再也享受不到大樹蔭下聊天的愜意,夏天再也得不到樹木的庇護。我真不明白人們活著到底都需要些什麼?封建社會幾百年都過來了,樹都沒砍,偏偏到了物質發達了的今天卻把樹砍掉了?就是因為窮嗎?就是缺那幾個錢嗎?
老樹都被砍光了,新房子院內院外都不種樹。灰色替代了綠色。整個村莊象一排排的火柴盒,一座連著一座直向村邊伸展,一直蓋到山坡上。早先村西邊的塋地,打麥場,松林,都被房屋吞噬。綠色已經遠離了人們的生活。每次回故鄉都是一種痛苦。你不能讓時光停止,也不能讓時光倒流。你所擁有的只是懷念。
我特別懷念村西邊那棵高大的老橡樹,懷念它每年秋天落下的一地橡果。就是這些橡球曾給我們這些農村孩子帶來了無窮的樂趣。自70年代的某一天這棵老橡樹被砍伐之後,從此,橡樹這一生物物種便在村莊絕跡。與橡樹一同絕跡的還有家家戶戶的杏子樹,本來這是一種極其普遍、與村民關係極其密切的樹,但到了今天,村莊里居然找不到一棵杏子樹。透過范家村,我感到中國農村的發展是一種典型的反生物物種多樣化的發展。工業生產的模式被用到農村的住宅建設和村莊發展上,結果出現的就是單調雷同。
再來看村外環境的變化。小時候,九目山坡上長滿了密密麻麻的馬尾松。一到夏天下過雨後,松樹墩下的草叢中便鑽出黃絨絨的蘑菇,當地人叫它“粘娥”。揀“粘鵝”是我們小時候經常的一種樂趣。可是現在的九目山,松林已經被砍得稀稀疏疏,泥土已經所剩無多。放眼望去,岩石裸露,慘不忍睹。一處處採石坑將山坡啃食得一塊白一塊白。由於九目山是一座花崗岩山,“打石頭”便成了村民們的收入來源。五六處礦坑一起上,連續幹上幾十年,請大家想想,結果還能好嗎?樹之不存,土將焉附?土之不存,何來蘑菇?今天村莊的小孩還能揀到蘑菇嗎?
今天農村消失的還有一種美,那就是歷史文化。50年代,范家村還保留著幾處塋地,最大的塋地是南塋和東塋。這兩座塋地最大的有七八畝地那麼大。塋中松柏參天,綠蔭密佈。小時候天黑時路過這裡,心裡經常是心驚膽戰。即使如此,現在回想起來,南塋和東塋畢竟是一塊難得的林地。在一片莊稼的田野裡,冒出這麼幾片綠蔭來點綴大地,可以想象它的自然價值。但是這種景色自60年代後也漸漸消失了。今天,田野上再也沒有墳地,當然也不會有那古柏森森的樹林。為了多打糧食,為了追求國民生產總值,中國人把祖宗遺留下來的自然資源和文化資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