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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贏
從高原回來大約半個月,若阿內突然接到水荊秋的電話。他聽起來十分高興,聲音爽朗,她搞不清自己是被感染還是發自內心,一開口就像只燈泡突然亮了,非常興奮,他感覺到她話語裡的強光刺激,更是來勁。他說想來見她。她問他在哪裡。他說剛從法國飛到香港,下午在香港大學有個講座,明天上午就可以飛長沙直抵她的老巢。他倒像是在做一個乾淨果斷的偉大的戰略部署,要來一舉將她殲滅。於是若阿內忽然想到某個戰爭笑話中的最後一句:報告長官,一個被殲(奸),另一個受驚(受精)跑了。她立刻認為,他來見她,也就是來殲她。或者說,他有興趣來見她,必定有殲她的願望。他甚至可以直接說“我想見(殲)你”。
她猶豫半晌說她感到惶恐。“為什麼。”“我怕出事。”“我只是想看看你。”“我不再想和已婚男人糾纏不清。”“我在法國給你帶了一件小東西。”
兩週前,若阿內在高原上遇到的水荊秋,鬍子拉碴,碰巧住到同一個酒店,與他相對的剎那,若阿內感覺一種無法解釋的溫暖。正如有的去燒香拜佛的人,進廟宇見到菩薩便淚流滿面,甚至號啕大哭。當時若阿內的車剛被傾瀉的山石砸毀,車裡其餘四人全部喪生。
若阿內沉默了,彷彿正考慮做與不做。事實上,她的心動了一下(不為那件小東西)——沒想到,他在法國也惦念她。她只是偶爾想起他,他的已婚使她平靜,尤其是在高原夜晚,她不曾草率被肉慾俘獲,那個貞潔的夜晚慰藉著她,這像無數渴望自殺的人,自殺的念頭倒成了巨大的安慰,他們藉此安然度過許多不眠之夜。她知道水荊秋溫文爾雅,不可能為一個單純的目的而來,也不可能有多麼複雜的企圖,是自己齷齪或把事情想齷齪了,坦然的做法是鎖好心裡那條狗,清掃門庭,開啟柴扉迎接遠道而來的朋友,提前設計或預先設定,都是與自己過不去,能在某些時刻得到自然舒張的人性,未必就是毀滅。
人的卑劣在於先給自己一個說法,然後鑽自己空子;先給自己樹一個障礙,然後將它扳倒。這個過程,就是所謂的理智。若阿內正是這樣,她清醒地知道會發生什麼:一個小東西能讓她感動,心潮起伏,那麼,這個一米八的大活物從法國到香港再到長沙,即便他不殲她,她也可能將他引誘。總之,答應他來見她,基本上算答應他殲她了。水荊秋同樣明白這個道理。更何況,那個夜晚,他的咖啡色皮夾克摩擦她的黑色風衣,那既溫馨又淫蕩的細膩聲響,常常令她心悸。
若阿內根本沒有猶豫的餘地。事實上,她一直都在考慮,做,還是不做。做,意味著自己決定當他的情人,不做,身體或許充當誘餌——肉體有時候比靈魂更能攫取男人的心。她期望看到婚姻的曙光。他抱緊她不撒手,彷彿經歷無數相思的煎熬。她感覺那道槽痕還在,這次壓得更深。她問他為什麼分開後一直不給她電話。他一聲滄桑嘆息。若阿內是個聰明的女人(不排除偶爾自作聰明),覺得自己明白他(已婚男人)的處境,出於對他的寬慰與感動,她熱情地吻了他。她為自己的熱情感到驕傲——她慰藉了一個身心疲憊的男人。
後來,她在他的懷裡睡著了。醒來發現彼此的嘴唇還膠合在一起,他的手搭在她的臀部(她感覺是一隻毛茸茸的熊掌)。天快要黑了。她在他的懷裡至少睡了三個小時(她原本只能獨自才能睡好,或者是背對著男人才能勉強入睡)。她悄悄移開臉,看著兩具平放的肉體,暗自吃驚。
她仔細看他:幾乎是個完全陌生的男人,長得草率,相貌憨鈍,鼻子大,嘴唇不薄,額上刻有淺紋,比實際年齡顯老。而在男女之事上的綿密細緻與溫存(雖然若阿內感覺並非太好,尚欠磨合),她之前的任何一個男人都無法與之相比。其實開始時若阿內感到彆扭:他的油性頭髮未能及時清洗;牙齒似乎使用過度,有一顆缺牙,一顆假牙,還有煙垢焦黃;睫毛短淺幾近於無,臉上幾顆老年斑如華髮同樣早生——差不多就是個糟老頭了——而恰恰正是這些,讓她感覺他一生精神豐富,忍辱負重,她敬佩他,莫名其妙覺得有責任愛他;他在高原給過她剎那的溫暖,是劫後餘生的第一縷陽光,她不去愛他,她愛誰?
他講起道理來,臉上光芒四射,立即撇下了男女私情,進入公共的環境當中,後又涉及本雅明、尼采、弗洛伊德她很欽佩他了。回想剛剛過去的幾個小時的時光,若阿內感到從他的油性頭髮中聞到了幸福(知識)的芬芳,她甚至很想為他(知識分子)洗頭,接吻時不再想他焦黃的牙齒。於是她動情地笑了。她的笑驚動了他。他醒來又細緻地撫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