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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一個人放棄他的權力和義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在道德上也說不通。最終,我想到一
個主意,就是把我和徐晨的討論如實地記錄下來。我的“如實”當然也僅僅是一種努力,這種努力的成果一直是值得懷疑的。
這件事情其實並不簡單,它跟人生的意義,寫作的目的,真實的標準,主觀和客觀,物質世界和精神世界的關係,這些基本問題都有關係。(當然,所有的問題歸結到最後都是這些基本問題。)
我知道很多人是因為成為小說中的人物而不朽的,於連·索黑爾,被稱為“茶花女”的瑪麗·迪普萊希,甚至吸血鬼德庫拉伯爵。他們都曾經真實地存在過,但這不重要了,他們因為成為別人構想的另一個人而不朽。
伊利耶,普魯斯特書中美麗小城貢佈雷的原型,1971起竟改了名字叫作伊利耶—貢佈雷,這就是描述的力量,伊利耶只是個不為人知的小城,而伊利耶—貢佈雷,這個文學的產物卻名留青史。要被記住,一個人的記憶必須成為公眾的記憶。
曾經有一個黃昏,我在巴黎蒙馬特爾公墓尋找茶花女的墓地。密密匝匝豎立的墓碑中,她的墓並不難找到,守墓人畫出路徑,旅遊指南上有標識,墓碑前甚至有鮮花,這一切不過是因為她被一個叫作小仲馬的人描述過。這就是描述的力量,我深知這種力量。——她失去了自己的真實面貌,卻獲得了不朽。
關鍵是沒有人關心她是否願意這樣。
一群跳舞的女孩子拿著徐晨的書互相對照,哪一句寫的是我,哪一句寫的是你,徐晨認為她美麗嗎?或者他曾經差點愛上她她們都以此為榮。
徐晨說:“我應該多寫點,沒有寫到的人還很傷心呢。”
“你就是那種比照片還好看的人,你就是那種睡著了也好看的人,你就是那種能讓我笑出聲的人,你就是那種不要音樂也可以在北京髒的燈影裡跳舞的人”
我相信很多人私下裡都希望能夠被人如此讚美。
當然也很有這樣的可能,他的描述使你無地自容,因被徐晨寫進書裡而跟他絕交的人有那麼幾個,心存積怨的人就更多,比如那個被他叫作“天仙”的姑娘,在關於她的小說出版以後從他們的朋友圈子裡消失了好一陣子。
徐晨有過一個年輕女友叫小嘉,偶然在酒吧裡遇到徐晨書中的“天仙”,小嘉年輕氣盛,看到“天仙”很不服氣,湊到徐晨耳邊說:“這就是比照片還好看的人?這就是那種睡著了也好看的人?這就是那種不要音樂也可以跳舞的人?她要是天仙,我就是天仙的頭!”
徐晨被小嘉說得哈哈大笑。
我私下以為,徐晨像歌德和里爾克一樣,寫作時把光輝的女性視為潛在的讀者。像歌德一樣,他勾引純潔少女,讓她們失去童貞,遭受痛苦,然後為她們唱一首優美的輓歌。
看看浮士德是怎樣對待甘麗卿的吧,引誘她,讓她懷孕、迫使她殺母弒嬰,被判絞刑,在監獄中發瘋,死於她的瘋狂。而最終,她才能作為永恆的女神引導男人迷途的靈魂進入天堂,這就是光輝女性的命運,這就是男性社會賦予我們的美感。
除非我們有更加強大的精神力量與之抗衡,否則就得接受這種美感。
多年前徐晨就向我說起,他總是在夢中見到一個女神,這個飄渺仙境中的女人從小到大一直伴隨著他,有時候她生在一個氣泡中,輕盈無比,帶著她的氣泡在天空和河流行走,在陽光下變幻五彩的光暈。他把她當成他的夢中情人,完美愛人,在現實中不懈地尋找,希望有一天奇蹟出現,他便不枉此生。
徐晨有自知之名,他知道他的書就是春藥,會吸引無數渴望愛情的姑娘上前辨認他,尋找他,或者僅僅因為好奇過來看上一眼,不管是哪一種,他便會有更多的可能找到更多的姑娘,而他完美的愛人肯定就藏在這更多的姑娘中。
我對他說,他所有的書都可以用克爾凱郭爾的一本書的名字概括——《勾引者手記》,他則委屈地回答:“你以為那容易嗎?那也得找到好的被勾引者!”
因為看了徐晨的書而愛上他的女孩都希望成為他的傳奇,他也希望有這樣的傳奇。但就是這樣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要成為傳奇也並非易事。徐晨知道這個,他比年輕時頹廢了很多,大概就是明白,他也許永遠遇不到他夢想中的完美女性了,但他並不準備放棄,依舊以西西弗推石上山的勇氣繼續堅持下去,繼續找下去!
《小童的天空》已經定稿,香港人正在籌劃合拍事宜,我沒有什麼公事要去見陳天了,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