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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聲酷似銀鈴。
我從來不知道,一個古鎮可以有如此美妙的名字。
在鈴溪的時候,我們每日中午都在古老的大戲院的天井裡面坐著等著聽戲。在一排排的矮條凳中,我們選擇靠後的位置。安靜地曬著中午令人生倦的太陽,等著戲班子的人馬姍姍來遲。說不準什麼時候戲班子開始表演,但是隻要條凳上坐了十來個老人和孩子,他們就會開始唱戲。
遠遠地看著幾個身著綵衣的戲子從閣樓上下來,穿過窄窄的廊梯徑直走到後臺。稍後便有銅鑼銀鑔的聲音響起,接著便是戲子們鏗鏗鏘鏘地跨過虎度門,吊著嗓子呀呀咿咿唱起來。
其實我從來沒有聽懂過他們在唱什麼。我幾次試圖問青淮,唱詞究竟講的什麼,但是我每次都發現,青淮早就靠在紅棕色的柱樑上懨懨欲睡了。於是我也就不忍心打擾她。
她像是一隻上了年紀的懶貓,和鈴溪古鎮上的那些慵懶的老人一起,邊聽戲邊打瞌睡。孩子們的嬉笑聲則無比遙遠。一株臘梅散發著幽香,氣味蘊繞在天井裡,正如同臘梅樹屈曲盤旋的虯枝。
我們在鈴溪鎮的一處只有三間客房的小旅棧裡住了十五天。每日不過是在客棧的樓臺上仰望古鎮背後的鈴溪山,中午聽戲,下午在鈴溪邊徘徊,然後在晚飯之後伴著乍暖輕寒的夕陽一遍又一遍地重複逛著呈十字交錯的那兩條小街。
溫厚的日光已經把生命撫摸得非常柔順。
那是1999年的事情。我們在同一所高中。在高一的寒假來臨之前,同桌的青淮對我說,我們去鈴溪怎麼樣。於是我就跟著她去了。我始終覺得,有些人對我來說,總是值得我一再相信並且跟隨其上路。後來證明她的確是神奇的旅伴。我跟隨她走過的路途,一直都是那麼的美好。
當然,在學校裡面的時候,她就顯得庸淡得多了。和我坐在一起,上課常常會拿著課本看著看著就突然埋下頭嘻嘻笑起來,或者將課本立起來擋著,然後把鉛筆盒裡面的筆拿出來一一修理。我知道,她從來沒有聽進去任何講課。她一直都是生活在旅途和幻想中的孩子。起初我會一再提醒她聽課,但是後來我覺得這樣的提醒簡直是徒勞的,索性也就不再做傻事。
我是這所寄宿高中裡面的外地學生。每個週末,同學都咋咋呼呼地被父母接回家,而我總是等到教室空無一人之後,才整理好書包,獨自走到校門口,在一個用腳踏車載著打口CD的小販那裡挑碟,有時候滿載而歸,有時候又什麼都不買。總是不知不覺地,天色就變得那麼的暗淡。我的書包裡揹著作業和題集,還有那些令人愉快的CD,慢慢地穿過空曠無人的操場,以及光線暗淡的教學樓走廊,聽見自己清晰的足音一再地敲擊出青春寂寞的鼓點,最後心滿意足地回到宿舍,在安靜得令人心神不寧的宿舍裡面獨自泡一碗泡麵,扭亮小檯燈,然後塞著耳機,一邊吃一邊仔細翻閱從別人那裡借來的電影雜誌。如此稍作歇息之後,我就會收拾好飯盒、CD和雜誌,然後從沉沉的書包裡面拿出作業,在已經沉沉地黯淡下來的夜色之中做題。
常常就這麼不知疲倦地做到很晚,然後值班老師過來提醒我快要熄燈了。我對時間的流逝一向不敏感,總是以為它還會給予我足夠的光明,於是經常正好在伏案疾書的時候毫無準備地被關掉了電閘,然後就這麼束手無策地被扔進黑暗。彷彿身處路途的盡頭,或者陷入了一處幽暗無邊的深淵。那種時刻我常常會覺得渾身無力直到站不起來。我想要在黑暗之中鼓勵自己勇敢起來,但是每一次我都找不到合適的措辭。往往要過很久,我才摸索出手電,獨自用剩下的熱水洗臉洗腳,然後爬上床去,長時間地輾轉反側,最終才能疲倦地睡過去。如果依然還不能夠入睡,我就起床來寫信。但是那些信從來都沒有寄達的物件,因此也就從來不會寄出。我只是藉著手電筒的微光在白色的信紙上千篇一律地重複這樣的開頭:
你好,最近過得好麼。
我有時候想,如果世界上有那麼一個人,能讓我對其的想念漫長到足以使我在無眠的夜晚徹夜寫一封紀念的信,然後在天亮之後鄭重其事地寄出——那麼,這該是多麼好的事情。
你跟我去小興安嶺吧。1999年的4月1日,高一的下半學期,青淮在數學課上對我說。我非常鄙視地白了她一眼說,愚人節快樂。青淮卻認真地回答我,我沒有開玩笑。我無可奈何地回答她,我們不是在假期,我們還在上課怎麼可能去旅行?
令我不可置信的是,第二天,青淮就沒有來上課。我想,她或許真的是去了小興安嶺。我旁邊的座位空白了15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