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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不疼了,嘴巴就老卵起來,說:“香不香,掏屎坑。”萬全林說:“你不喝白不喝,我再喝一碗,算是替你喝的。”他就是喜歡佔便宜。這口藥茶缸,我爹每年從芒種開始一直擱到立秋,裡邊是我爹自己泡製的中草藥湯,用來消暑健脾的。有人經過,就喝一碗,也有人怕苦,建議我爹擱一點糖精,被我爹罵了,就不敢再瞎提建議了。
萬全林喝了一肚子的藥,飽得直打嗝,轉身再找萬小三子,萬小三子早就不見了蹤影,氣得萬全林大罵:“小棺材!”剛才因為萬小三子耳朵裡有顆毛豆,就把他急得上跳下躥的,這眼睛一眨,毛豆沒了,他就開罵了,而且還罵得那麼重那麼毒。不過農民罵人向來是不知道輕重的,你不能跟他一般見識,更不能追根究底。如果追根究底,要弄清楚“小棺材”是什麼,那就麻煩了。小棺材就是小孩子死了躺在裡邊的那個東西。罵小棺材,不就意味著咒小孩死了躺在棺材裡嗎?那可萬萬使不得。可農民就習慣這樣,開出口來就罵人,也不知道自己牙齒縫裡有沒有毒。大人相罵,罵得這麼毒也就算了,可罵小孩也這麼毒,何況還是自己的小孩,你跟他們真沒商量。
下一天一早,上工的哨子還沒有響,萬全林就來了,他夾著一卷紙,踏進醫療站的門就說:“萬醫生萬醫生,我給您送錦旗來了。”我爹萬人壽雙手去接的時候,萬全林猶豫了一下,還是將紙卷移了個方向,交到我手裡。萬人壽說:“這是錦旗嗎?這是一張紅紙頭。”他用手指蘸了唾沫到紙上捻了一下,手指頭就紅了,萬人壽說:“蹩腳貨,生報紙染的。”萬全林說:“本來我是要買錦旗的,可是錦旗賣完了,我就買了紅紙,請蔣先生寫了這個條子。蔣先生說,一樣的,只要意思在,錦旗也好,紙聯也好,都是一樣的。”萬人壽冷笑說:“錦旗賣完了?錦旗賣得完嗎?”
拿在我手裡的紙條子往下掛,字就展現出來了,站在對面的萬人壽看得清楚,唸了出來:“妙手回春,如華佗再世;手到病除,似扁鵲重生——橫批:謝萬醫生大恩人。”萬人壽湊到我的臉前,狐疑地看了看我,說:“你?你萬醫生?”我說:“爹,你萬醫生。”萬全林臉朝著我爹說:“萬醫生,你忘了,萬泉和也姓萬呀。”萬人壽先是有點發愣,但很快就發現了問題,他指著紙聯子說:“不對呀,不對,一副聯子裡怎麼能有兩個相同的字呢?”萬全林也愣了愣,說:“哪裡有兩個相同的字?”萬人壽說:“兩個手字嘛,妙手回春,還有手到病除,不是兩個手字?”
萬全林看了看,看到了兩個“手”字,他又想了想,說:“是呀,是蔣先生寫的。我以為蔣先生很有水平的。”我說:“其實也不要緊,一個人總是兩隻手嘛,寫兩個手字也可以的。”萬人壽說:“你不懂的,你又不懂醫,又不懂詩,不要亂說話。”萬全林說:“萬醫生懂醫,萬醫生才懂醫呢!”萬人壽說:“比我還懂嗎?”我見我爹真生氣,趕緊打岔說:“萬全林,你答應我的事情怎麼說了,你爹同意了嗎?”萬全林說:“我現在不叫他爹了。他寧可收萬小三子為徒,也不收你為徒。”我很洩氣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萬全林說:“我很同情你,要不這樣吧,等萬小三子學會了,再讓他收你為徒。”我覺得他的話有點不可思議,我說:“那要等到哪年哪月?”萬全林說:“那也總比沒個盼頭要好。”
隊長裘二海吹著上工的哨子一路過來,走到我們院子門口,停下來朝裡望望,然後走了進來,他欣賞地看了看我,說:“小萬,昨天你醫了萬小三子的病,記你半個人工。”我還沒吱聲,萬全林倒急了,說:“我沒有說記工分,我沒有說記工分。”裘二海說:“你當然沒有說,你說了也沒有用,你又不是隊長,你也有資格說誰記工分誰不記工分?沒聽說過!”萬全林又急,說:“這樣也可以記工分啊?這樣也可以記工分啊?”裘二海指指對聯上的字說:“照你寫的這樣,記一年的工分都夠了。”萬全林說:“這不是我寫的,是蔣先生寫的。”裘二海說:“沒聽說過!勞動了不給報酬?在我領導下,沒聽說過!”萬全林還在心疼這半個人工,好像是從他家拿出來的,還囉嗦:“真的可以嗎,真的可以嗎?”
裘二海不耐煩,一揮手說:“我說可以就可以。”裘二海一般都是這樣說話,因為他是領導。可萬人壽也不樂意了,說:“我昨天看了七個病人,還出一個診跑了十幾裡地,回家天都黑了,才記一個人工,他坐在家裡倒拿半個人工。”裘二海說:“萬醫生你傻不傻,他是你兒子,他拿的工分,就是你的工分,你跟他計較?沒聽說過!”萬人壽說:“不是誰跟誰計較的問題,我才是我們後窯大隊的赤腳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