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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栓在碾盤後的窪地裡犁那片芝麻地,炸雷一響,地頭上突然落下一個火球,火球在地上滾,碰著了那棵老棗樹,呼地一聲把老棗樹炸斷了。五年前,雷把鐵栓一個本家哥叫銀栓的擊過,好好的一個人,就是掮了鋤在鎮河塔下避雨,雷也是落下一個火球,沒炸著塔,把他擊了,擊得像一截燒過的木頭。鐵栓當下嚇得臉色煞白,丟了犁杖,趕緊就往地邊的石頭磊子裡鑽,石磊子裡有空隙,他鑽進去了又喊狗尿苔。狗尿苔是他讓來套牛的,正蹲在石磊子後屙屎,聽見鐵栓叫,褲子一提也往石磊子裡鑽。但天上再沒有落下火球來,雷聲仍嘎喇喇嘎喇喇地響,鐵栓就說龍抓人呀,這地犁不成了,趕快回去,說完鑽出石磊子跑回村了。狗尿苔不能跑,他即便不收拾犁杖和套繩,也得把牛趕回去,就自己給自己壯膽:我沒做虧心事,龍不抓的。
鐵栓跑回村子,正碰著灶火進了巷道,問:你脖子上吊了個啥?灶火本來不願意和鐵栓說話,卻要顯派,說:毛主席石膏塑像呀!你跑啥哩,小心把毜跑遺了!鐵栓說:打雷啦,打雷啦!灶火說:打雷就打雷麼,雷攆著你啦!鐵栓回頭看看,身後並沒有火球,就說:你別嚇我!灶火說:咱村裡啥事都是成雙成對的,銀栓之後還缺一個名額哩!說完就走了。鐵栓氣得站在那裡,半天沒回過神。
半香拿著鐮走過來,後邊跟著禿子金,禿子金掮了一大捆包穀稈。鐵栓說:嫂子,你還拿著鐮呀,不怕招雷?半香說:打死了我就清淨了!禿子金上來奪了鐮,塞在包穀稈裡,說:你胡說個毜呀,快往回去!半香擰著屁股自個走了。鐵栓說:咋啦,兩口子又吵架啦?禿子金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哩,她竟然和我不一心,我回家一說榔頭隊的事,她就和我吵!鐵栓說:那就是說,連×都日不上啦?禿子金說:不日就不日,革命成功了,還愁沒日的×!鐵栓說:好好好,志氣大。我要給你說個事的,咱古爐村啥事都成雙成對的,水皮犯了事。禿子金說:你啥意思,榔頭隊沒了水皮還得再一個?鐵栓說:你聽我說的,榔頭隊出了水皮,紅大刀能不再出一個?剛才灶火買了個毛主席石膏塑像,你知道他是咋拿的?他是用繩子拴在毛主席的脖子上拿的,這不是要勒毛主席嗎,要讓毛主席上吊嗎?禿子金咵地扔下包穀稈,說:反革命了嘛!鐵栓說:現行的!禿子金說:再說,說!鐵栓說:你過來,咱不要站在樹底下說,這樹老了,招雷哩。
兩人站在霸槽家的山牆下說灶火,狗尿苔拉著牛尾巴過來,牛見了包穀稈就伸過頭來,禿子金踢了一腳,罵:咋吆的牛?!牛還是叼了幾根包穀稈。狗尿苔拍著牛屁股,說:甭叨,甭叨,你以為你是天布呀?!禿子金說:啥,他天布就應該吃我的啦?忽然想到天布和半香的事,眼睛睜著過來要揍狗尿苔,鐵栓推著狗尿苔,說:把牛快趕到牛圈棚去!狗尿苔就罵著牛:狗日的,回去給你戴個口罩!禿子金不理了狗尿苔,又問起鐵栓:他是從哪兒買的?鐵栓說:鎮上吧。禿子金說:那就是一路上都讓毛主席上吊了?鐵栓說:上吊了一路。禿子金說:這太惡毒了麼!狗尿苔說:誰惡毒了?鐵栓說:你咋還不走?牛卻啉通卟通拉下屎來,熱騰騰的牛糞落在狗尿苔的腳上,狗尿苔就也從禿子金的包穀稈上撕了一把葉子擦腳。禿子金沒看見,繼續說:這要給霸槽說哩,水皮喊錯了口號都進了學習班,他灶火把毛主席吊了一路,他能不進學習班?狗尿苔心裡咯噔一下,沒有叫出聲,歪了頭說:犁杖還在地裡哩,我沒拿,不會丟吧?鐵栓說:你套牛的能不拿犁杖?丟了拿你的骨殖犁地呀!沒雷了去把犁杖掮回來,把鏵上的土擦淨!鐵栓和禿子金就往窯神廟去了。
狗尿苔沒有吆牛去牛圈棚,也沒去掮犁杖,牽了牛鼻圈直接到了天布家的照壁前,見天布家院門開著,就進去,反身又關了門。天布的媳婦正在廚房裡擀麵,面是麥麩子黑麵,擀不到一起,用手拍成餅狀了拿刀切片兒,聽見響動,雙手沾著麵粉出來就罵:你弄啥,弄啥,我家是牛圈棚呀!狗尿苔皺了嘴,噓地一聲,說:我天布哥呢?天布光著上身從上房出來,狗尿苔就上前嘰嘰咕咕說了幾句,天布臉色當下就變了,媳婦還在高聲罵狗尿苔,天布說:喊啥哩?!媳婦不罵了。天布說:這是真的?狗尿苔說:誰哄你是豬!牽了牛就出了院。天布也穿了褂子,沒係扣子便去了灶火家。
狗尿苔把牛牽到牛圈棚後,又去後窪地掮回了犁杖,就回家了。雷還在響著,他關了門也關了窗,婆做好了飯後,在炕上補蓑衣,她擔心天要下雨了,蓑衣沿爛了,得用布納個邊兒,她說:關窗子幹啥,把光擋住了。狗尿苔說:關了窗雷就不進來了。他聽見天上呼嚕呼嚕,雷是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