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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慷慨激昂的痛責讓彭世農氣得渾身亂顫,指定了他道:“你!你!黃口小兒,目空一切,滿口商道仁義豈是你講來,又豈是你教得老夫的!”範理陽一曬道:“商場如戰場,正是血氣方剛者之天地。今我觀彭老東家龍鍾之勢,已如這長空枯葉,頹勢顯明,哪裡存得絲毫經風雨、櫛霜雪的派頭。與其處心竭慮遍尋鑽錢眼之法,倒不如提把刀直定定站那大街沿上,攔路搶奪來得痛快淋漓些,當回強盜想是有些相象!”
“啪”地一聲,高常原一掌擊在範理陽臉上。“你個不識好歹的雜種,說得痛快是麼?我且要讓你痛快!”說著,指了兩個家人道,“將這小鱉子照直了往死裡打,我倒要看看你這嘴硬還是我拳頭硬!”
兩個家人答應著,捋袖子挽胳膊便要上前,被彭玉媚一口喝定:“你們幹什麼!理陽,你這是怎生說法!不願與我一處便是,何苦要損我彭家,損我爹爹!”
範理陽抹了立時腫脹的臉,道:“自那日與你在街上不期而遇,我便將你放了我這心裡頭,把你當了菩薩供奉,生怕丟了你,失卻你的容貌,這生遇得多少女子在我眼裡,竟不配你一絲半毫。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你道忘了麼?原竟多些自卑味來,示覺我此生貧落,不過一落魂秀才而已,生無不名,手無縛雞之力,雖遇范家收容,有口飯吃,終覺配不上你。便是夢中相遇,終有仰望之遙,那時奢望:今生遇了你,別是我範理陽就此死去,一生無憾!”
彭玉媚淚眼模糊,心中大為感動,看了他,顫聲道:“理陽!”
不料,範理陽話鋒一轉,突地大笑道:“今日卻知,我不過是懷錯了古、唸錯了人!你雖秉承了商家之利,卻拋卻了商家大義,骨子裡枉流了一腔血,卻被銀錢勢利洗脫得汙濁不堪。天下情分,何等純潔,曾幾何時,想望這一生便是與這心愛之人坐擁月下,漫聆草間細語,徜徉花前塘邊,享這人世極樂!我的天,範理陽你空守了一份相思,卻被這人間錢利所誤,被人數番玩弄你股掌間,卻仍舊倡念人間情分、鵲橋相會,你好愚笨!曾經滄海難為水,何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何為雲?範理陽,滄海茫茫,重巒疊嶂,竟無所取,竟無所依!”
說罷,範理陽驀地沉寂,抬頭仰望那天穹間漫漫飛舞的樹葉兒,眼淚無聲地大股大股滑落!
彭世農突地陰生生一笑道:“我彭家豈是你在此吟月品詩之地!今既無端攪我生活,毀我女兒名聲,便斷不容你!”高常原恨恨道:“留著這伶俐之舌,且向縣太爺說去吧!”說著便讓人去捆綁仍呆坐原地的範理陽。
彭玉媚仍舊沉浸在範理陽一番情真意切的語氣中,驀地全身一陣空乏般的虛脫,內心深處激盪湧現的幕幕情形使得她沒來由變得神色篤定。見兩個家人正惡恨恨地撲向範理陽,待要綁了,猛地一揚手照一人臉上就是一掌!
“我的娘呀!”那家人無半點防備,著著實實捱了一掌,儘自捂了臉,呆立原地,不敢再動。“玉媚!”彭世農大驚。
“小姐!你這是?”高常原亦驚道。
彭玉媚理了理額前亂髮,望一眼仍自冷笑不止的範理陽,道:“爹,我求你,放了他吧。”彭世農道:“玉媚,你且不要信他,此等無名之卒爹原不過想用他些才智,誰料他竟如此不識抬舉,不知天高地厚!這大同府內,這等狂妄無知之徒比比皆是,況他辱罵你爹,敗壞你的名聲在先,便取了他性命爹亦怕汙了我的手。便押了官府,由官府治其之罪!”彭玉媚顫聲道:“爹爹,你既顧全女兒名聲,便更不要將他解了官府,那樣豈不是路人皆知麼!”彭世農猙獰道:“你道他進去還想望著出來麼,既便出來,他敢道出半個字,自會有人封了他的口!你卻不要擔心,爹自有辦法!”彭玉媚大駭道:“爹!”彭世農一揚手道:“給我把他解了官府,就說他私闖我府,滋意生事,竟敢調戲我女兒!”家人答應一聲,架起範理陽便要往出走。
彭玉媚雙手一攔道:“爹,當初我答應你想方設法招他入鋪。及此為止,事已明瞭。今日我須爹答應我這一次而已,放了他,切不要讓再受傷害!”彭世農大怒道:“你,你滿口胡言!些許是發臆症了麼,如此胡說!春燕,你竟是不曉事了,還不帶玉媚回房?你們還愣著幹什麼,給我押了去!”
“爹!”彭玉媚突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道,“你若一心要將他綁了去,且將女兒一併綁了!”彭世農道:“你這是幹什麼,還不起來,還要些大家閨秀的樣麼!”彭玉媚悽慘慘一笑道:“大家閨秀?爹,女兒至此方知這世上有人唸叨原是最大福份,我原想他不過是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