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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那個燃燒著的建築物的一角,馬跑得快起來了。甚至在我的手和前額都被射出的第一縷陽光灼燒的時候,我還能聞到那煙火味。它使我窒息,燒灼著我的眼睛和肺。
“但我們在往前行駛,遠離了那煙霧和哭喊聲。我們要離開巴黎了,我已經完成了計劃。吸血鬼劇院已被焚為平地了。
“但當我感覺自己的頭往後仰倒時,我彷彿又看見了克勞迪婭和馬德琳在那個陰森的小院裡相互摟抱著。我好像在彎腰看那燭光下閃閃發光的柔軟的發端,輕柔地對她們說:”我無法把你們帶走。我無法帶你們走。但他們全都會毀滅並且死在你們周圍。如果火不能燒掉他們,他們也會被太陽烤死。如果他們沒被燒死,那麼他們也將被那些來救火的人們發現,並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但我向你們保證,他們全都會像你們一樣死去,每個關閉在那裡的吸血鬼在這個拂曉都會死掉。他們的死亡是我這漫長一生中唯一所造成的既愉快又美好的一次。‘“
“兩個晚上以後,我回來了。我得看看那雨水淹沒的地下室。那裡的每塊磚都燒焦了,一碰就碎。一些骨架似的柱子矗在那裡直刺天際,彷彿是些火刑柱似的。那些曾經圍繞舞廳四壁的恐怖壁畫已被燒燬得殘破不堪,紛落在瓦礫堆中,東一張畫的臉,西一片天使的翅膀,成了唯一殘存下來的能辨認出的一些東西。
“我拿著晚報,擠到了街對面一家擁擠的小劇院咖啡廳的後面,在那些昏暗的煤氣燈光和厚厚的煙霧籠罩下,讀著有關那大屠殺的報導。在燒燬的劇院裡幾乎沒找到幾具屍體,但卻看見衣服和演出服裝散落得到處都是,彷彿那些著名的吸血鬼演員們實際上在大火發生很久以前便匆忙撤離了劇院似的。換句話說,只有年輕些的吸血鬼留下了他們的屍骸,那些古老的吸血鬼忍受了全部毀滅的痛苦。沒有提到一個目擊者或一個倖存的受害者。怎麼會有呢?
“然而有某種東西很使我煩惱。我並不害怕任何已經逃脫的吸血鬼。如果有,我也沒有慾望去把他們都一一找出來。我能肯定他們中間大多數都已經死了。可為什麼那兒沒有一個守衛的凡人呢?我很清楚聖地亞哥提到過守衛,我曾猜想是那些引座員和看門人,是演出前被劇院僱用的。我甚至曾準備帶著我的鐮刀和他們遭遇。可他們並沒在那兒。很奇怪。我內心被這種怪異攪得有些不舒服。
“可是最後,當我把那些報紙放在一邊,坐著把這些事又考慮一遍後,那種怪異就沒什麼要緊了。要緊的是我這輩子在這個世上將比我過去還要更加徹底地孤獨。克勞迪婭死了,沒有任何緩刑的餘地。比起以前,我便更沒有理由,更沒有慾望活下去了。
“然而那痛苦並沒壓倒我,實際上也並沒有向我襲來,沒有如我想象的那樣使我變為深受折磨的絕望的傢伙。也許要承受那種當我看見克勞迪婭燒焦的屍骸時所經歷的痛苦是不可能的。也許去了解它並使其在任何一段時間都存在也是不可能的。我隱約感到奇怪,隨著時間的消失,咖啡館裡的煙霧變得愈發濃厚。那用燈光照明的小舞臺上,那褪了色的帷幕升升降降,那些強壯的女人在那兒唱著歌。她們佩戴的人造珠寶首飾在閃閃放光,她們那醇厚溫柔的歌聲常常很痛苦而且極憂傷——我隱約感到奇怪,感受這種失落、這種暴行並且證明它是對的,值得同情和安慰,那會是種什麼樣的感覺。我是不會將我的痛苦告訴一個活著的傢伙的。我自己的眼淚對我來說並不重要。
“那麼,如果不去死,又能去哪兒呢?很奇怪,那答案是怎樣在我心中產生的,那時我又是怎樣漫步出了咖啡館,在劇院廢墟周圍轉悠,最後走向了寬闊的拿破崙大道,並沿著大道向盧浮宮走去。那感覺就像是盧浮宮在召喚我似的,但我卻還從來沒進去過。我曾上千次地從它那長長的正面經過,曾希望自己能像一個凡人那樣活著,有朝一日能穿行於那些眾多的房間中並欣賞那些眾多精美的繪畫作品。這時我正轉身向它走去,腦子裡只有個模糊的想法,那就是,我能從藝術作品中找到一些安慰,而且不會給那些沒有生命但卻極好地反映了生活的真諦的東西帶去任何死亡。
“在拿破崙大道的某個地方,我聽見了身後傳來的腳步聲。我知道那是阿爾芒的腳步聲。他在發暗號,讓我知道是他來了。我只是放慢了腳步,讓他跟上我。我們一起走了很長一會兒,沒說一句話。我不敢看他。當然,我一直都在想著他,想著如果我們是人,克勞迪婭是我的情人,想著我也許最終會無助地倒進阿爾芒的懷抱。那種想要共同分擔一些悲傷的需要是那樣強烈,那樣折磨人。那心中的堤壩這時好像要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