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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道:“你的胡琴有二三年不拉了,怎麼今天破例起來?”蘭芬一笑不語。
方幼惲見陸蘭芬換了一件湖色繡花襖,下著玄色緞裙,梳妝雅淡,態度溫厚,較之張書玉那種可怕的情形竟有天淵之隔;更是坐近身旁,口脂芬馥,吹氣如蘭;加以陸蘭芬有心勾引,眉梢眼角賣弄風情,把一個未入柔鄉、乍經色界的方幼惲,好似雪獅子向火──渾身融化,張大了口,急切再合不攏來。陸蘭芬見他如此情形,更加合拍,便慢慢的一問一答,引起談鋒。二人只顧密切談心起來,直至客人的局到齊,主人要搳通關,方才打斷了話頭。
陸蘭芬卻依舊坐著不去,早見蘭芬的相幫拿進一搭局票。約有一二十張,來催他轉局。蘭芬嗔道:“啥格要緊嗄,倪還要坐歇去勒,耐回報俚轉過來,嚶嚶喤喤,吵勿清爽。”相幫不敢多言。座客大家歎羨。陳少東先開口向蘭芬打著強蘇州白道:“阿唷!恩得來,一歇歇才舍勿脫個哉。”蘭芬正色道:“陳老,倪搭耐一徑客客氣氣,從來朆說過歇笑話格,耐勿要像煞有價事,勒浪瞎三話四。方大少還是第一轉叫勒。”陳少東碰了這個頂子,不好意思起來,紅了臉正待回答,厚卿急道:“蘭芬說的倒是真話,方幼翁果然今朝第一次叫。少翁也不必動氣,我們還是來搳拳罷!”陳少東也便趁勢收科道:“我不過隨口說了一句笑話,不料蘭芬倒動起氣來。我是本來沒有動氣。”蘭芬見陳少東自己轉彎,便也笑道:“倪是勿會動啥氣格,陳老末也勿要扳倪個差頭。”厚卿道:“好了好了,你們兩家本來都沒有動氣,我來做個和事人罷!”隨即取過酒壺斟了二杯,一杯遞給少東,一杯遞與蘭芬。蘭芬立起身來,笑道:“謝謝耐,勿敢當。”就接過酒杯,一飲而盡。陳少東也乾了這一杯,便與厚卿搳拳。蘭芬卻咬著方幼惲的耳朵,悄悄問道:“耐今朝擾子劉大少末,也應該複復俚個東,停歇阿要就翻到倪搭去,請仔一臺罷。”幼惲見合他吃酒,正中下懷,心中大喜,便向厚卿說了,託他代邀在座諸客,停會務必要賞光,翻檯到陸蘭芬家去。眾人一齊應允。
只見蘭芬的相幫又拿了十餘張局票進來,蘭芬皺著眉頭對方幼惲道:“格個斷命堂差末,厭煩得來!倪頭腦子也痛格哉!”方幼惲道:“既是你有轉局,你就去罷,只要去去就來,招呼檯面就是了。”陸蘭芬假意坐著尚不肯走。幼惲又連連催他,方才起身。先叫孃姨回去交代檯面,卻暗暗的把幼惲衣服扯了一把,口中照例說聲“對勿住,停歇就請過來”的套話。出了房門,尚回頭望著幼惲一笑,下樓而去。方幼惲被他這一拉,拉得心花怒開,無心飲酒。眾客人同厚卿也因還有翻檯,便多不肯儘量,大家隨意飲了幾杯,等菜將近上齊,就叫幹稀飯來吃了,謝了主人,一同出門,同到四馬路陸蘭芬寓的洋房內來。
到得門口,方幼惲便讓客人先走。厚卿大笑道:“啊唷!老兄怎的這般老實,你還沒有曉得規矩麼?上海堂子的規例,進門時主人在前,出門時主人方才在後。
你先走進去,不要混鬧的你的怯排場。“幼惲被他排揎了這一陣,覺得不好意思,又羞又笑,方明白剛才張書玉家厚卿先走的道理。
到了樓上,蘭芬尚未回來,房間檯面已經預備,孃姨請進房中坐下,幼惲便向厚卿道:“此地的規矩,我是一毫不懂。你只好替我招呼招呼客人罷。”厚卿應允,便代客人寫了局票,先行發去,又叫先起手巾。
不多時,蘭芬已經回來,一進房門便含笑招呼,執壺斟酒,應酬得十分圓到,真是滿場飛舞,八面張羅。這一臺酒吃得十分酣暢,眾客人盡醉方休。方幼惲被蘭芬灌得沉迷不醒,睡在炕上猶如死狗一般。劉厚卿恰還清醒,見方幼惲醉到如此,料想不能回棧的了,便先自回去了。
蘭芬見眾人去了,時候已經不早,想把幼惲扶到床上去睡,那裡叫得醒他?蘭芬無奈,打發孃姨等出去,掩上房門,把炕上煙盤移去,自己也便側身而睡;又取過一條絨毯,替幼惲蓋好。幼惲直到五更方才酒醒,見蘭芬睡在身旁,春色橫眉,脂香撲鼻,真個是:
煙籠芍藥,雨洗芙蓉。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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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留夜廂假裝闊客 搶匯票硬捉瘟生
且說方幼惲酒醒之後,見陸蘭芬睡在身旁,星眼朦朧,玉山頹倒,那一種嬌媚之態,真教人心蕩神飛。從來酒是色媒,不覺心旌大動,便坐起身來,想去喚他。蘭芬早被驚醒,連忙也坐起來,低聲問道:“耐故歇心浪那哼?剛剛叫耐勿應,倪嚇得來!”幼惲見蘭芬陪他坐起,睡眼含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