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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張月紅家,祝畢封因客齊久等,先已入席,見厚卿同幼惲來了,深致不安,便請一同坐下。隨問厚卿、幼惲可是仍叫陸蘭芬同張書玉。厚卿賭氣換叫了一個公陽裡的林佩珠,又替幼惲代叫了一個西鼎豐花寶玉。局票去不多時,兩人先後來了。
席中大家歡呼暢飲,只有幼惲心中納悶,沒甚精神,並連叫來的局也不去理會。
卻聽得對過房間也有客人在內請客,甚是熱鬧,但並不搳拳,也不聽見倌人唱曲,只在那裡高談闊論。有一個人的聲音甚是熟落,只聽得他抗聲說道:“你道現在上海的新黨,日本的留學生,一個個都是有志之士麼?這是認得大錯了。他們那班人,開口奴隸,閉口革命,實在他的本意是求為奴隸而不可得,又沒有那夤緣鑽刺的本錢,所以就把這一班奴隸當作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今日罵,明日罵,指望要罵得他回心轉意,去招致他們一班新黨入幕當差,慢慢的得起法來,藉此好脫去這一層窮骨。那知朝中這班大老,耳朵是聾的,眼睛是瞎的,心地是麵糊蒙著的,面孔是牛皮做成的,就是拍著他的臉痛罵他一場,他也只是不見不聞,我行我素。
所謂‘笑罵由他笑罵,奴隸我自為之’,憑你怎樣的大聲疾呼,那裡叫他得醒?也有萬一碰著運氣,逢時得濟,遇著了賢明的督撫大臣,聘請他做個顧問官,居然的當差入幕起來。無誇這班新黨中人,卻又是一得到了優差優館,便把從前革命自由的宗旨、強種流血的心腸,一齊丟入東洋大海,一個個仍舊改成奴隸性質,天天去奴顏婢膝起來。你道可笑不可笑?他們現在的宗旨,是開口閉口總說滿人不好,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固然不錯。要曉得,滿洲人雖是蒙古入關,究竟還是我們亞洲的同種。所以欲分滿漢,先分中西。這班人就該幫扶同種,擯斥外人,方不背同類相扶的主義。不料他們非但不能如此,反去倚仗著外國人的勢力,拼命的欺負同種的中國人。總之,這班人本是寒士出身,窮得淌屎,卻又不中舉人,不中進士,無計可施,以致變成了這等一個氣質。說起來也甚可憐,那裡有什麼愛國的熱誠,合群的團體?縱使有幾個英雄傑士,傷心大局,蒿目時艱,要想力挽狂瀾,主持全域性,卻又是手無寸柄,說也枉然。“說到這裡,便長嘆了一聲。又有一人擊節歎賞道:”你這話實在說得痛切!新黨中間未嘗沒有通人志士,卻被這班無恥小人藉著新黨的名目,到處招搖撞騙,無所不為,弄得壞的帶累了好的,施展不來,真是可恨!“
聽得方幼惲暗暗不住的點頭。
原來方幼惲雖是個貴介子弟出身,從小十分聰穎,只是自恃天分,就不肯在書史上用心,只弄些雪月風花的學問。平時也看過幾部新書,曉得些中外的大勢,向來以新黨自居。今天聽見這一席議論,卻是聞所未聞,不覺爽然自失。
又聽見那人高吟道:
華夷相混合,宇宙一羶腥。
接著說道:“這是《花月痕》中韋痴珠的牢騷氣派,我年紀雖不逮痴珠,然而天壤茫茫,置身荊棘,其遇合也就相等的了。”又聽一人說道:“你是喝了幾杯酒,故態復作,何物狂奴,悲歌擊節。”卻不聽見那人回答,幼惲便靜靜的聽他。停了一會,又聽見高吟道:
回首當年萬事休,元龍豪氣盡銷磨。
關山躍馬秋橫塞,風雨聞雞夜渡河。
前路蒼茫愁日暮,唾壺擊缺任悲歌。
何須更憶繁華夢,搔首沉吟喚奈何。
唸到末句,那聲音就低了好些,只聽一人大叫道:“好詩,好詩!沉鬱蒼涼,讀之令人有身世悲涼之感,我當浮一大白,請窺全豹。便聽得又吟道:
一夜西風動客愁,只餘身世寄扁舟。
千秋事業憐青史,一代功名負黑頭。
蜀國相如今貰酒,天涯王粲莫登樓。
匆匆歸去真堪笑,惆悵題詩記玉鉤。
夢醒揚州一惘然,可憐往事竟成煙。
桓溫種柳只流涕,殷浩書空欲問天。
剩有閒情隨逝水,拼將綺思逐華年。
輸他絕塞從軍客,萬里秋風早著鞭。
飄泊誰憐屋上鳥,江湖落拓竟何如。
荒唐槐國三年夢,慷慨蘇秦十上書。
縱有文章驚四海,更無涕淚哭窮途。
請纓投筆男兒事,夜半床頭嘯鹿廬。
幼惲聽了,讚賞非常,此時再忍不住,便問孃姨:“對過房間是何人請客?”
孃姨道:“聽見說是一格姓章格常熟客人。”幼惲便想私去窺探窺探他,到底是個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