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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口,只見門簾一起,當差的高福走了進來,手中拿著一支金水煙筒,黃澄澄的輝煌奪目。王佩蘭一見,喜得嬌含杏靨,笑暈梨渦,那搓酥捏粉的臉上,喜孜孜現出兩朵紅雲,粉融融添了一團春色。輕移蓮步,走近前來正要伸手去接,高福把身子往後一退,載過身來交在秋谷手中。王佩蘭覺得有些沒趣,見秋谷把金水煙筒接在手中,王佩蘭的一雙俊眼,就跟著秋谷的金水煙筒周圍亂轉,心上早突突的跳起來,眼花撩亂的看不清楚。
定了一定心神,方才看見秋谷手內的那一支金水煙筒,打造得十分工細,雕鏤精巧,光彩照人。修甫等也走近前來一同觀看,都說果然打得不差,大家心上都覺得章秋谷此舉有些瘟氣。只有貢春樹心中暗想:“秋谷平日時常說別人是個瘟生,如今輪到自家身上,也做起瘟生來了。可見得‘色’之一字最易迷人,章秋谷這樣的花叢老手,都受了他的圈套,其餘的人可想而知,更不必說的了。
正在彼此疑惑之際,只見秋谷笑問王佩蘭道:“你看這一支菸筒何如?”王佩蘭此際得意已極,並不言語,只笑著點點頭。秋谷又回過臉來問陳文仙,陳文仙道:“打工倒無啥,倪看也無啥希奇。”秋谷一笑。王佩蘭卻瞅了陳文仙一眼,微微冷笑,大有看不起他的樣子。不提防秋谷把那一支水煙筒,竟自遞在文仙手內,向他說道:“我自從做你,將及兩年,從來沒有敲過我的竹槓。我如今送你一支金水煙筒,好等那一班專愛銀錢、死敲竹槓的倌人看個樣兒,我姓章的並不是不肯出錢的客人。”文仙把金水煙筒接在手中,笑迷迷的道:“謝謝耐,晏歇請過來。”說罷也不作別,往外便走,三腳兩步的去了。
王佩蘭萬料不到章秋谷使出這一著棋子來,見了這般光景,這一來,就是那石破天驚,雲垂海立,也沒有這樣的驚奇。這一氣非同小可,真似那冷水淋頭,悶雷擊頂一般,直把一個王佩蘭氣得來臉泛秋霜,眼流珠淚,面青唇白,半晌不言。到了這個時候,方才懊悔自家差了主意,不該一味的混敲竹槓,做出那一付神情,恰恰的釘頭碰著鐵頭,遇著了個花柳慣家、溫柔名手的章秋谷。竹槓沒有敲成還在其次,偏偏的章秋谷把陳文仙叫了過來,千不給,萬不給,單單的給了陳文仙,還帶著把王佩蘭罵了幾句,燥燥他的脾胃,叫他在房看著,心上已自難過,當著這大庭廣眾之中,彼此相形之下,你叫那王佩蘭的面上怎生的下得來?
辛修甫等大家看了章秋谷這樣的作為,一個個方才心服,未免眾人的視線一齊逼到王佩蘭身上,看得佩蘭愈加慚愧,滿面飛紅。待要和秋谷不依,卻又不好怎樣。
那一時的神景實在好看。秋谷本意原要待陳文仙走後,對著眾人盡情把他數落一番,好叫他自家懊悔;現在見王佩蘭這般模樣,面紅頭脹,珠淚雙垂,又覺得有些不忍起來。想著那定情之頃,山盟海誓,何等纏綿,畢竟有些憐惜,便也不去合他多話,把手招招眾人,起身便走。又似笑非笑的向王佩蘭道:“但願你以後多做幾個闊客,不要像我一般。我留心看你就是了。”佩蘭正在氣得發昏,聽了也沒有什麼說話。
秋谷便同著一班朋友走了出來,一直就走到陳文仙院內。文仙接進房中,自是歡喜。
貢春樹說:“秋谷這件事情未免太過些兒。王佩蘭雖是不該混敲竹槓,你也不應這樣的反面無情,究竟你和他總算有過交情。凡事須要將就些兒,為什麼這般刻薄?”秋谷聽了也有些自悔孟浪,便道:“我生平作事,無論什麼事情,專要取那一時的快意,過後也覺得過分了些。”眾人談了一會各自散去,按下這邊。
且說方子衡回去之後,留下家人劉貴住在陸蘭芬院中,痴心妄想陸蘭芬過了中秋,還清債項,便好和劉貴同到常州,一心一意的嫁他了。那曉得上海的紅倌人,不是輕易招惹得的,何況是金剛隊裡坐第一把交椅的陸蘭芬。枇杷花下,車馬如雲,三千選佛之場,十萬纏頭之錦,那一班墜鞭公子、走馬王孫,落了他的圈套,要娶他回去的人,也不知多多少少,那裡把一個方子衡這樣的曲辮子客人放在心上?大凡上海倌人的外交政策,差不多都是一般,無論見了什麼客人,只要一有交情,就滿口的山盟海誓,定要嫁他。及至客人被他灌了迷湯,入了他的圈套,他卻只要銀錢到手,就登時翻轉麵皮,把那以前的被底風情、枕邊盟誓一筆勾銷,好似素不相識的一般,也不管客人的死活。其實倌人見了客人,起初也不是有意奉承,後來也不是負心背約,總而言之,都是堂子裡頭照例的事兒,算不得什麼喪心負義。你想他做了妓女,吃的本來就是這碗飯兒,不騙客人的錢,卻騙那個的錢,難道要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