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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端然正坐。
兩旁吏役齊齊的喊了一聲。霍春榮提到堂上,卻也有些心驚,偷眼看那朱臬臺時,只覺得滿面霜威,稜稜可畏。他還當是昨日在元和縣堂上一般,朱臬臺還沒有開口問他,霍春榮倒反跪上了一步,高聲問道:“蒙大人賞提,戲子不知犯了什麼案情,要求大人的明示。”臬臺聽了微微的冷笑道:“你這個利口刁徒,到了本司這裡還敢巧言狡展,本司只問:你既是唱戲為生,平日就該安分,為什麼拆梢打架,遇事生風,學那流氓的行徑?本司久已訪聞,你是一個不安本分的棍徒,你還不曉得自己的罪名麼”你可知本司這個地方,比不得元和縣堂上,不准你開口多言!“說著把驚堂一拍,喝一聲打:”打!“
霍春榮正要分辯,無奈臬臺衙門的差人十分兇狠,況是朱臬臺預先分付下的,一聲喝打,立時就擁了七八個人上來,憑著霍春榮高聲叫冤,眾人只是不理。鷹拿燕雀的一般,把霍春榮揪翻在地,剝去背上的衣服,露出脊樑,兩個行刑的皂隸手中拿著一對藤鞭,一起一落的向著霍春榮背上便打。霍春榮大叫道:“話還沒有說得明白,怎麼就這般混打起來?”朱臬臺只當作不聽見的,只是敲著旗鼓,喝叫重重的打這狗頭。原來刑杖之中惟有藤鞭最是利害,京津一帶懲治青皮都用這個藤鞭,彷彿就和站籠一般。
當下打了二百多鞭,霍春榮的背上已是條條見血,打到五百更是血肉模糊。好個霍春榮,咬定了牙齒一聲不哼;痛到極處,反高聲大叫道:“我到底犯了何等重罪,要受這樣的刑罰?不說一個明白,就把我打死也是枉然!”朱臬臺冷笑道:“你要問你的罪名,本司就是辦你外來的流棍……”霍春榮不等朱臬臺說完,又喊道:“就是外來的棍徒,也沒有這般的打法。”朱臬臺向著旁邊站的書吏說道:“你們看他這個樣兒,真是目無官長,他在本司這裡尚且這樣的咆哮公堂,平日之間可想而知,一定不是個安守本分的了。”說著又喝叫結實再打。打到後來,一鞭下來,那背上的血四圍亂濺,打得渾身上下真是一個血人,差不多氣咽聲嘶,只有一絲遊氣,朱臬臺方才喝住。那時霍春榮已打得和死人一般,熱血攻心,眼睛倒插,四個差人把他扛下堂去。
朱臬臺見霍春榮打得這個樣兒,心上十分暢快,當下疊成文卷,定罪申詳,把霍春榮當作個著名流棍,定了五年的監禁罪名。從此霍春榮收在縣監,鞭痕利害,沉重非常,這也是他到處貪歡的風流業報。幸虧貝夫人暗暗的叫人進監看視,花了許多使費,又按月接濟他的用度,所以霍春榮雖在監中,倒也並不吃苦。只苦的是貝夫人母女二人,啞吃黃連,無從訴說。最恨的蕭郎咫尺,門外天涯;對月傷心,背燈彈淚。這相思病兒,也不知害到何時方能了結。真是心期悽惋,寶髻慵梳,睡思惺忪,熏籠愁椅。春蠶半死,猶留未盡之絲;蠟炬成灰,尚有將燃之淚。貝夫人更是懨懨牽牽的大病了一場,醫了多時方才全愈,這也不去管他。如今且把霍春榮和貝太史的新聞一齊按下,再說起章秋谷、貢春樹的正文來。
且說章秋谷和貢春樹在船上住了一夜。次日,小松出城看望,說起霍春榮被臬臺拿去的事情,秋谷拊掌稱快。小松道:“雖然如此,但是蘇州戲館卻少一個人材。”
三人談了一會,秋谷便同著小松進城,看了幾家親友。有一位陸侍郎的公子叫做陸仲文,請秋谷遊了一天虎丘,坐的是小陳家雙開門的船,酒菜甚是潔清。陸公子帶的一個局,叫做王小寶,面貌也在中上之間,應酬卻甚是周到。秋谷看他雲鬟膩綠,杏靨浮紅,香輔微開,星眸低纈,和陸公子不住的咬著耳朵,憑肩私語。秋谷看了,想起花雲香和許寶琴二人,不覺微微嘆息,停杯不飲。幸虧金媛媛十分要好,見秋谷有些不樂的樣兒,想些說話和他解悶。接著主人陸仲文擺起拳莊來,要找秋谷掊拳,方把秋谷的心事混了過去。
過了幾天,陸仲文又請章秋谷、貢春樹二人在王小寶家吃酒,卻只有章秋谷一人到來。陸仲文詫問:“春樹那裡去了,為什麼不來?”秋谷微笑道:“春樹麼,他有一件切己的事情,今天料理去了。”仲文又問:“春樹有什麼切己的事情?”
秋谷笑而不答。
這一席酒,卻是秋谷叫的金媛媛第一個先來,到了檯面上,先用一對秋波四圍飛了一轉,然後對著秋谷低鬟一笑,方才坐了下來。坐定之後,張開了摺扇遮著面孔,和秋谷密密切切的談得甚是投機。卻被陸仲文一眼看見,先自笑著嚷道:“唔篤兩家頭啥要好得來,到仔檯面浪還是格付架形。就是有啥閒話末,晏歇點到仔被頭裡向也好說格啘。”說得秋谷一笑,迴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