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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超越祖先的生活。
在此之前,他們還堅持認為超過祖先的生活是一種罪惡。當他們一個個端起滿碗的雞肉,走向涼風習習的柳陰裡,席坐於地細細咀嚼品味鮮美雞肉的時候,不但沒有一星半點的罪惡感,還饒有興味地與鄰里討論,烹飪雞肉是用茴香出味還是用八角出味的問題。
飽暖思淫慾,男人滿臉壞笑地討論吃完透鮮的雞肉後,該怎樣發洩過剩的精力。家庭主婦們則鄭重其事地交流烹調手藝,瞥見男人勾魂一樣的眼神,暗暗打著肚裡的那把肉算盤:家裡還有十多隻雞,都要挨個兒殺掉,把雞肉盡力做得美味些,讓那個死鬼可勁搡去,把身體養得公牛似的,省得黑間頭半夜日弄那麼一回,後半夜再讓他來一回,他不是打呼嚕裝睡就是哼哼唧唧不願上陣。
就在中原大地掀起吃雞熱潮,雞族全體成員對此大惑不解甚至義憤填膺的時刻,三戶莊莊稼人中就很有幾位提出不同意見。他們不是反對吃雞,不是對噴香的雞肉、透鮮的雞湯不感興趣,想做雞族的大救星,恰恰相反,他們同樣主張吃雞,而且要吃得一隻不剩,只是提出要改進目前的吃法,吃時應根據雞的性別安排先後。
可是中國人喜歡整齊劃一,喜歡純粹,喜歡一致透過,討厭唱反調,更討厭持不同意見者,為這事兒三戶莊好幾家人在床上或院子裡唇槍舌劍甚至大打出手。幹部帶頭,首先開仗的是隊長魏天霖家。在協商下一頓吃哪隻雞的時候,魏天霖與他女人發生了意見分歧。魏隊長說:“吃那隻黃雞,肥。”他女人楊玉花說:“還是把那隻紅公雞殺了,見天白糟蹋糧食不下蛋,一有點閒空就趴到母雞身上耍流氓。留著母雞再下幾個蛋,好歹能弄幾個零花錢。”魏隊長一聽這話就笑了,罵楊玉花道:“你狗日的真是頭髮長見識短!馬上成立人民公社了。人民公社是啥?上級這些天天天都在宣傳,你難道耳朵裡塞驢毛沒聽見?那是通向共產主義的橋樑!沒聽歌裡唱嘛,共產主義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橋樑。共產黨打江山奔的就是共產主義。到了共產主義,樓上樓下電燈電話,耕地不用牛,點燈不用油,吃麵包喝牛奶,什麼主貴的東西沒有,還不用花一毛錢,你還想著幾個破雞蛋!”
楊玉花撇了撇嘴,不滿地說:“共產主義當然是好,可在哪裡呢?吃到嘴裡的才是好飯,穿到腳上的才是好鞋,離手三寸不為財,拿到手裡才是自己的東西。留著母雞下一個蛋是一個蛋……”魏天霖沒等楊玉花的話說完就惱了,臉色一下變得鐵青,聲音也高了起來,指著楊玉花說:“你竟敢懷疑共產主義,你是個小小老百姓,沒人跟你理論,要是吃公家飯的,話不落音就得給你上繩!”楊玉花也不是饒人的菩薩,見男人以官勢教訓人,嘴撇得跟八萬似的揶揄道:“誰懷疑共產主義啦?我只是說共產主義眼下還沒有到。你看你那樣兒,紅頭漲臉吹鬍子瞪眼,又是上繩又是法辦的,像被人挖了八輩子祖墳!當官了是不是?想以勢壓人了是不是?給你個棒槌當針紉!你這樣的官兒,手指頭不夠掰著腳趾頭數都數不著你;像你這樣的官兒,人家大地方一草帽子能捂四五個!你那烏紗帽兒高粱殼兒似的,一巴掌打落在地上吹著浮土都找不著……”
魏天霖剛滿四十,身材魁偉,是一個典型的中原漢子。他從小就跟著祖輩父輩們在黃土地上摸爬滾打,莊稼地裡的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加上力大如牛,幹活又從來不藏力不偷懶,在老少爺們中頗受好評。土改時,他因為工作積極,被土改工作組表彰為積極分子,還發展入了黨。整個三戶莊黨員寥寥無幾。三天前,他被曙光高階農業合作社管委會選拔為三戶莊生產隊隊長,而他這位隊長上任伊始就要帶領他的所有部眾跑步進入無限美好的共產主義,這怎能不讓魏天霖十分得意得意十分!儘管他對什麼是共產主義一丁點兒也不瞭解。但是,他同從萬惡的舊社會里過來的人一樣,對共產黨充滿了感恩之情。黨說的話就是真理,就得跟著去幹,是他發自心裡的一種想法。他在上任時曾拍著胸脯保證,三戶莊生產隊絕不會掉隊,絕不會落後。今天,正在興頭上的他,忽然被老婆摳鼻子抓臉腌臢一頓,心中立馬升起騰騰怒火。楊玉花嘴裡的話還沒落音,臉上就落下鐵頁子似的一巴掌。
天下蒼生 第一章(3)
其實,魏天霖生氣發火打老婆,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讓他當隊長那天,楊玉花就鬧過一場。當時,社裡開社員大會,正要宣佈對他的任命。楊玉花急急忙忙從家裡跑來,腰中的圍裙還沒解下來,兩手沾滿了黃色的豆麵。由於氣急敗壞,她說話有點兒上氣不接下氣:“你們誰幹我……我都願意……就是不能讓俺男人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