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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蒼生 第三章(3)
事情是這樣的:魏天霖正帶領全隊人馬向司馬井鎮進發,忽然想起專意購買的千頭鞭炮忘在自己家裡了。這可是大事!趕緊派二狗子轉回頭去拿。二狗子是地主子女,平時在眾人面前低三下四,今日得了這光榮差使趕緊往回跑。由於跑得急一腳踏進稀泥裡,泥點子迸到了柳葉兒的鞋子上,一雙雪白的力士鞋變成了麻子臉。正在興頭兒上的柳葉兒低頭一看,立時由喜轉怒,張口就罵。她本想罵“孃的個X,迸了俺一腳!”氣急敗壞之下把話罵反了,罵成“孃的個腳,迸了俺一X!”罵聲一出口不得了了,婦女隊伍炸了窩,有的笑彎了腰,有的笑岔了氣兒,蹲在地上“哎喲哎喲”直叫娘。隊伍亂了套,再也沒法往前走了。柳葉兒開始還不知道大家笑什麼,細一回味才知道自己把話罵反個了,也羞得滿臉通紅。在以後的很多年裡,這句罵反了的話成為三戶莊人的經典笑話,田頭樹陰下的保留節目。眾人最普通的一句話就是:“在柳葉兒身邊走路要小心,防備泥點子……”
司馬井鎮裡裡外外人頭攢動,摩肩接踵。司馬井鎮已不再是司馬井鎮,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螞蟻窩或蜜蜂窩;人也再不是人了,都變成了小小的螞蟻或蜜蜂。紅旗紅橫幅紅標語映著每張興奮得發紅的臉,匯成了發生了赤潮的海洋。鑼鼓、嗩吶、鈸鑔、笙笛一齊敲打吹奏,上遏雲天,下震大地,讓一切人都成了聾子和啞巴,對面講話只見嘴動聽不到話語。高音喇叭裡宣佈司馬井人民公社成立大會開始的時候鞭炮齊鳴,鞭炮像機槍,大雷子和三眼銃像野戰炮,還有千百萬狂熱的人們一齊呼喊的洪亮口號,這動靜讓一切激烈的戰爭黯然失色。在濃稠的硝煙中,人們看不清臨時搭成的主席臺上都坐了些什麼人,只能聽到大喇叭裡傳來的聲音。講話的人按照職務高低排序,講得最長的是最高領導,其他的幾個人是在表態,都是熱烈擁護,堅決支援“一大二公”、“政社合一”,而“共產主義橋樑”,“偉大的現實意義”、“深遠的歷史意義”更是每人必講。
這些詞兒不光三戶莊人半懂不懂,估計其他村莊的人恐怕也是懵懵懂懂,只有夾雜其間的“樓上樓下電燈電話,耕地不用牛,點燈不用油,吃麵包喝牛奶”,他們聽清楚了聽明白了並記在心裡了。作為頂著一頭高粱花子,成年兩腿插在墒溝裡的莊稼人還需要什麼呢?還巴官兒坐嗎?有這些就足夠了滿意了,至於別的是啥意思,那可不是咱莊稼人想懂能懂的事兒!硝煙散盡了。人們才看清檯子上坐滿了人,他們一個也不認得,一個也記不住。公家的幹部一律都是戴藏藍色的幹部帽,穿藏藍色的中山裝,面容也差不多,一律繃著臉不輕易笑,整個兒看去他們像打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只有一個人好認,就是坐在臺角里的那個光頭。他的頭很大很亮像個豬尿脬,坐在臺角里面無表情一聲不吭,很像廟裡一個打坐的和尚。說他好認只是說他與眾不同,下次在哪兒見著還能認出來。其實參加慶祝會的莊稼人誰也不知道他姓什名誰。
作為司馬井人民公社成立大會的壓軸戲,是拖拉機耕地表演。公社幹部為證明其言不虛,不知打哪兒弄來了一臺大型拖拉機,趁成立公社之機實地操作給農民看,讓大家知道不久之後進入共產主義,耕地用的就是這玩意兒,讓廣大農民加快向共產主義邁進的步伐。農民早就聽說有一種鐵牛,不吃草不吃料只喝點油就能犁地,但他們不相信,哪有不吃草料就能犁地的牛?而且還是鐵做的!今天說的拖拉機不知是不是這種鐵牛,他們要親眼看一看。他們一聽這名字心裡就覺得含糊。農民種莊稼講究的是春爭日夏爭時,緊手的莊稼消停的買賣,即便這拖拉機能犁地,拖拖拉拉豈不誤了農時?大家想是這麼想,當大喇叭裡喊出這個訊息,莊稼人還是潮水般向司馬井鎮南的野地裡湧去。
到那裡一看,人人心裡都暗暗叫了一聲“我的親爹孃!”那拖拉機確實不像牛,但實實在在是鐵做的,突突地開動起來,它後頭拖著的四張犁鏵翻起的泥土,直接就是浪濤,一趟過去六七步寬的地面就都翻過來了,而且快如奔馬,犁起的土地又深又暄。“我的親爹孃!”參加人民公社成立大會的農民心裡又暗暗感嘆了一聲。魏天霖更是瞪大了眼珠子,憋足了勁,兩隻手攥緊了拳頭。這傢伙前頭有兩隻大眼,看樣子夜裡也能幹活,用它種地有個三百畝五百畝、千兒八百畝,那還不像玩兒似的就罷事了?
天下蒼生 第三章(4)
參觀的莊稼人也有不滿意的地方,那就是“拖拉機”這名字,人家犁地這麼快捷麻利,咋就起了這麼個糟糕的名字?咱國家有才氣的人那麼多,怎麼就給這東西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