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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放,作難了。中原大地上的老年婦女頭上都頂著一條毛巾,這毛巾一可擋風寒防頭疼病,二可遮塵不讓塵土落入頭髮。為了盛這撿來的黃豆,她扯下毛巾鋪在地上,把撿的豆粒放上去。她人老了,起坐費勁,身邊的豆粒撿完了,便用兩手撐著地面一寸寸往前挪。她看著金燦燦的豆粒,無限感慨,五十多年什麼都變了,世道變了,從清政府、國民政府到現在的共產黨。土地變了,從地主老財到貧下中農分得土地再到入人民公社,就是這豆粒沒變,還是當年她一眼看見時的那般金黃。
任王氏是河北曲陽人,她的父親和丈夫的父親都是一家地主的長工。這年遭了大旱,一年多沒下一場透雨。開始老東家賣地賣牲口,給這兩個老實肯幹的長工發工錢,企圖落下透雨後再重整家業。可是老天就是不下雨,連老東家也快斷頓了。這天老東家把他們叫了去,對他們說:“天要滅咱民人,俺也快去要飯了。”他指指面前兩小包糧食,又說:“拿去吧,走吧!往南走,聽說南方雨水多。”兩個長工給老東家磕了兩個頭,各拿起一小包糧食走了。他們商議:“這些糧食救不下咱兩家人的命,不如合在一起,讓兩個年輕人走吧,有這點路糧興許能活出命去。要是分開走兩家說不定一個也活不出去。”他們把兒子女兒叫到一起,對他們說:“你們帶上這點糧食走吧,往南走,南方雨水多。你們久後一日要是結成夫妻,要相依為命;如果不能結成夫妻,就一生一世兄妹相稱,不能斷了來往。”說罷兩位長工各飲了自己面前的一碗毒酒死了。
兩個年輕人草草掩埋了父親,背起那合在一起的糧食,聽父親臨死交待的話就往南走。那小布袋裡裝的就是黃豆。赤地千里,走出災區談何容易!他們沿門乞討,實在討不到東西就抓幾顆黃豆嚼嚼嚥下肚去,只要有一點力氣能挪動腳步,就按父親的囑咐向南走。小布袋裡的黃豆越來越少,後來他們雙方約定,為了維持生命,一天一人只准吃十個黃豆粒,不足部分用乞討、吃麥苗、青草補充。四個多月之後黃豆終於讓他們一粒一粒數著吃完了,小夥子餓倒在一個糞堆旁邊。王家姑娘呼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正想著任哥餓死了,我遲早也有這一天,要死乾脆一塊死吧,別再活著受罪了。正瞅著待任哥死後到哪棵樹上吊,她看見一堆羊屎,羊屎裡幾顆金光閃閃的東西,再一細看竟是黃豆。這糞堆是屠羊戶堆積羊糞的地方。這隻被宰殺的羊生前大概偷吃了主人的黃豆,胃裡的黃豆還沒消化完就被賣給屠宰戶殺掉了,胃裡的糞便才被屠宰戶倒在這糞堆邊上。王家姑娘像發現了寶藏,用手扒開羊糞,仔仔細細竟撿出幾十顆已發脹變大的黃豆粒子。她把幾顆黃豆擱衣襟上搓了搓,放嘴裡嚼成糊狀,抹進她的任哥的嘴裡,他竟然嚥下肚去了!接著又嚼又抹,幾十粒黃豆下肚,任哥睜開了眼睛,說:“你剛才給我吃的啥?真香!”一把從羊屎堆裡尋出來的黃豆,竟然救了兩條人命,他們結婚後雙方發誓:一輩子不敢糟蹋吃物。他們對一切能下肚的東西都充滿敬畏的情感。任王氏一粒粒撿著滿地的黃豆,嘴裡不斷地咒罵著:“作死呵,這真是作死!該遭賤年了,該讓天下的老百姓知道知道糧食是啥了!”
魏天霖白天帶領著全隊老少社員幹他們力所能及的輕活,天不明就敲鐘割豆子,中午下午拾棉花。柳葉兒帶著婦女砍棒子秸,以便騰出地來不久之後種小麥。晚上大家也不能閒著,要集中到場院裡去剝棒子皮。棒子這東西每一隻穗子的外邊都包著幾層皮,這皮柔韌而堅固,要一隻只一層層地把它剝掉,才能脫粒晾曬而成為能吃的糧食。要是不剝皮,裡面的棒子粒兒就會發熱變質,有時還會發芽,如此,棒子就不是能入口的糧食了,至多隻能當飼料喂牲口。魏天霖深深知道這一點。每天傍晚食堂開過晚飯,他就來到吊著半截鋼軌的老棗樹下,用吊在一旁的鐵錘噹噹地敲“鍾”。那鍾發出短促乾燥尖銳刺耳的聲音,坐在板凳上企圖稍作休息的婦女或正吸飯後一袋煙的老漢,聽到鐘聲像板凳面兒上突然長出許多尖釘,大家忽地站起來向隊場走去。他們馱著一整天勞作積下的疲憊慢慢地走,鞋底磨得地皮嚓嚓地響,那樣子很像從監獄裡押出的犯人,也像從廄圈裡牽出要去上套的牲口。
天下蒼生 第四章(4)
到了隊場他們在堆積如山的棒子邊上放下從家帶來的小板凳,坐上去拿起第一根棒子剝著的時候,這才慢慢地恢復了千百年與苦難對抗所形成的樂觀情緒。他們嘻嘻哈哈講說著一天來的所見所聞。魏天霖隊長說:“咱們祭灶用的是許老二的大黑牛,三省莊第一生產隊祭灶用的啥,你們想都想不到,他們殺了三條狗!”話音裡充滿對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