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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的飛機上醒來。長達十幾小時的飛行讓我全身痠痛。在空姐溫和的詢問聲中,我才恍然想起,我又夢見了許多年前的事。
“公司的事情你不需要擔心。”走在機場的瓷磚上,我從手機聽筒裡聽見合作伙伴的聲音,“不過我很好奇——說真的我很好奇,姚,你為什麼會這麼選擇?披露那場汽車安全隱患的官司,和集團那樣的龐然大物對抗,或許會很艱難。”
“我怎麼覺得,或許我們會聲名大噪,名垂青史?”我說,“而且一旦成功,這也會給我們的公司帶來極大的商業利益,不是嗎?”
她也笑了:“無論如何,我都會支援你。”
手機裡討論的,是關於我的一場官司。很難想象,在幾十年後,我竟然會做出與我父親會做的、相似的選擇。甚至是在我得知那個訊息之前。
那個訊息,正是我回到這座城市的原因。一個利益集團的落網,一場轟動全世界的學術醜聞,一個註定名垂青史的法律裁決。
說笑了,這世上沒有什麼能名垂青史,也沒有什麼萬古長青。對於不關注這些領域、這些資訊的人來說,這只是湖面的小小波瀾。可當一個月前,當我得知這幾乎要塵埃落定的訊息時,電腦螢幕映照著我已然蒼老、卻極度震驚的面龐。那一刻,我幾乎要相信那傳說中的“因果報應”。
我甚至疑心,冥冥中是否有一股力量,它讓我在兩年前做出了打那場官司的決定,又在兩年之後,將父親的真相推到了我的身邊。這份遲來的真相
和裁決,也是對我做出那個決定的補償。
或者,這算是補償嗎?
在多年前的那一日之前,我從沒原諒過父親,也從來沒覺得父親愛過我。我在母親的屍骨前哭暈過去,面對父親的屍骨卻只剩麻木。我曾在得知母親的死訊後口不擇言,我歇斯底里,我想起一週前,我說父親害死了母親,在那之後,我又想起,在幾個月前,母親笑吟吟地說父親有一個很喜歡的學生。他說那個學生,是幾近完美的、他所期待的那樣、一個勤奮、努力、聰明、正直……有夢想的學生。
那一刻,我想,父親看不見那名學生成長成材了。
那一刻,我又想……或許那樣也好,萬一。
萬一。
我以為我過著無法原諒父親的一輩子,最終,我發現,我同樣無法原諒著我自己。那一年我驟然想起,小時候看廟會時,他曾將我高高托起,舉過頭頂。他說,他這一生只會有我這一個女兒,他說,我性格驕傲,會走得比任何人都高,看得比任何人都遠,但不要太追求完美,人的一生只要無愧於心就好,否則會累,他說,無論去哪裡,我永遠是他的驕傲。
就像他那堆滿舊書的辦公室裡,始終有一個抽屜,放著與我有關的相片、所有的簡報。
我為何都忘了呢。
就像樹木增長年輪,我老了,我的父親的墳墓也老了。我來到父親墓前,卻發現已經有人來過,留下過鮮花。或許那是父親曾經教育過的哪一屆的學生吧。這一年天氣寒冷,氣候乾燥,在燕京的種種處處,世界的種種處處,又多出幾座新墳。有一些有權勢、能全身而退之人猝死,為生活添上了幾分靈異的色彩,我並不關心。這世上每年每月,都有猝死的人。我又想起那支律師團隊和我說,是幾個人促成了這場遲來的審判,其中或許有我父親從前的學生。我不記得他們的名字。但我想姚柏青努力了這一世,終於還是成功地,將他想要教授下去的、教育下去的東西,傳遞下去了吧。就像他去世之前,也一定懷有著希望,相信由他教授出的、在職業生涯的末年遇見的那名完美的孩子,最終會在沒有他的世界裡,創立出他無法建立的豐碑。
爸爸,你說是不是。
我未曾謀面的,擁有相似經歷的年輕人,與我共享命運、來自四海的兄弟姐妹。樹葉沙沙地響,我將酒倒進墳前的泥土裡,與我在這世上全部的姐妹兄弟們一起敬了這杯酒。爸爸,我終究還是做了和你相似的事。願人長久,願共嬋娟,願天下之人得償所願,願我眼角的皺紋裡,也漸漸出現那些我曾錯過的、屬於你的年輪。
我所不知道的,是在我離開後,有兩個小小的身影從墓後的柏樹裡出現。其中一個灰灰黑黑的身影,對著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到最後,也沒能配得上那幾封推薦信裡所說的內容。”
“但你的這一生,曾讓另一個世界被點亮。”
“我想你一定已經看到了。否則冬天的松柏,為何會這麼青綠呢。”
“如今那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