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部分 (第3/4頁)
古詩樂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張良倏地站了起來,在房中踱步,我正咀嚼英華間,卻聽他提高了聲音:“可是今非昔比,你熟諳韜略,不會不明白趨舍有時的道理。如今,還是那個諸侯四起的天下麼?如今,還是那個憤烈之主方能雄起的天下嗎?
不是了,如今四海大同,要的便是太子這般溫文爾雅,受禮知節的君主,他不善將兵無妨,只要你能輔佐他便好;他不善官人亦無妨,只要蕭丞相願意支援他便好。他溫厚仁義,懂得賞罰,便是天下的大幸。當年你出陳倉的驛道,早已路斷人稀多年。你當如今還是那個金戈鐵馬,用刀兵說話的天下麼?天下的雄主,還應該對悍將畢恭畢敬麼?那個干戈征戰挫骨揚灰的天下,在項羽烏江自刎之時,便徹底終結了!”
“太子有什麼好,值得你如此效力於他?”楚王抬首,直視張良。
張良頓步,良久不語,一時靜謐。
燭光伏潛在他的衣衫袍袖中,如水波不驚的鏡湖,受不得一絲紛擾。
我不禁屏氣斂息,立身不安,如山雨欲來風滿樓安寧。
他的話很輕,如一顆小石子投在湖中心,激起圈圈滌盪的漣漪.
——“非我所願,大勢驅耳。”
我一怔,垂下頭顱,剛才那一瞬間胸口的劍拔弩張彷彿霎時偃旗息鼓,我轉身招惡來隨我輕步而出。
到了中庭,我問惡來:“足疾之事,可是你告於留侯?”
惡來滿是溝壑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只是躬身道:“留侯過於孓城時,知臣在此處,方將臣遺在留侯府的衣衫兵刃一類,託人轉交臣。又附書信一封,只問楚王足疾如何。”
我點點頭:“你如何回的留侯?”
惡來沉默半晌,仍是面無表情地說:“臣回留侯,‘立於外,不曾知。太子獨處於內,楚王慼慼焉,太子喚湯水,出時有布襟帶血’。”
我心下一怔……
這……這說法……也太曖昧了些……
我……
我又何曾……
原來張良口中的折辱二字,便是源於此了,他竟……竟以為我……
我試探楚王時,於他身上輕捻慢壓,卻知道他和男子,不是初次……
難道……竟連張良也知曉麼……
意識到癥結所在,不由得羞愧恥辱。
望向惡來……
卻見他眸中深藏的瞭然……
不會,連他也誤會了罷。
若是惡來誤解了三分,轉告於留侯,變質後又長成了五分。
當日……當日……
我和楚王,氣息是粗重了些。腳筋之事,也是我伏在他耳邊言於他,可他焦躁惶恐和羞怒,卻是實實在在……
飯食之類,惡來送過便走,目不斜視;據說楚王頭日,並不願飲食,身上天寒被褥,一件單衣,從不曾下床……
心下紛雜,我揉了揉額頭,疲憊地道:“之前是孤沒有囑咐清楚,你再回殿口守著罷,不要說孤來過。”
“諾。”
我轉身向前走去,來到府邸中的園林。用袍袖撣開灰塵,我坐在石階上。灰敗的天空如暮色沉靄,罩於穹頂巋然不動,我卻如坐針墊,剛才令人震驚的發現,我尚且未從中回神。
家國大業、心中迤邐、楚王、留侯,一切都如園中的枯槐,枝葉擾雜,在我的胸中呼嘯成颶風。
原來,他於我來說,並不是如師長般的人物,卻只是權謀之士。
原來,他助我,並非是因為我,甚至並非因為我的身份;而是因為我恰巧所在的時勢。
原來,我在權謀之士的心目中,只是一個時代節點上的符號。
我還自以為他欣賞我,關愛我,看重我,卻原來,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一場清秋大夢。
雨將世界匯成一片洪流,園中草木葉,皆在大風裡傾聽幽冥。
自嘲一笑,我是太子,又為何為這點小事庸人自擾,君國天下,還有那麼多大事,那麼多未理清的紛繁,那麼多未建立的功勳,等著我殫精竭慮,去開天拓地,那些才真正是我應該花精力的地方……我怎麼就兀自失神了呢。
園中孤木一隻,被雨打落;我坐在簷下,腳邊聚成水坑,紋龍之靴沾溼大半,顯出暗色、
我深深地吸氣,一切……似乎皆從不遂我之願。
我看中的人,不願隨我,便如楚王。
我心中的情,也無天日,便是留侯。
水漬墜在我的髮梢,仰面而望,原來天空早已聚起磅礴的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