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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知“高麗”為何物,但聽她的話,宮裡只得兩個異族女子,不由也生了幾分親近之心,問道:“娘娘的孃家,離這裡遠麼?”
“遠!隔著幾千裡地呢。”這時眾人已看出,她的漢話雖然流利,但講話時的口型與漢人微有不同,一張小嘴老是張得圓圓的,似乎隨時隨地都在吃驚。
蘭芽不知該說什麼,便道:“娘娘用過飯了麼?若是沒有,這裡有幾樣南邊的菜式,若不嫌棄,何不賞光嘗一嘗?”
李嬪道:“你不請我,我也要厚著臉皮嘗一嘗——看著就好吃。”
一旁早有人送上牙筷。她猶豫了一刻,揀一片燒鵝吃了,讚道:“好香。”
她言談舉止,皆透著稚氣,更沒半點架子,蘭芽不由微生憐惜之意,伸手夾起一塊蓑衣餅,道:“娘娘嚐嚐這個。”
李嬪噙著笑吃了,更是讚不絕口:“我叫我的廚子來學一學,行不行?”
蘭芽連忙答應。
這二人雖萍水相逢,但一般地流落異鄉、閉鎖深宮——白樂天有云: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因此一見之下,竟十分親熱投緣。賀蘭芽甫一入宮,便結識了一位知交,也算是幸運之極。
“你是……在哪裡遇到燕王的?他很喜歡你,是不是?”又吃了幾口菜,李嬪眨著眼睛,仰頭問道。
蘭芽微一遲疑,如實說道:“我給壞人捉去,王爺救了我的命。”
李嬪微微一笑,說道:“你真是命好!”說完拿起冬雪適才替她倒的葡萄酒,喝了一大口。她臉蛋本來白皙無比,一口酒喝下,腮上立刻飛起兩朵紅雲,燈下看去,愈發嬌豔美麗。
她這句話平平淡淡,聽不出悲喜,但蘭芽聽了,自然而然地替她難過。心想以忽必烈的年紀,只怕給她做祖父也做得過了,要這般花枝也似的小女孩兒侍奉一個花甲老人,實在太過殘忍。
她同情之心一起,便暫且忘了自己的煩憂。見李嬪拿出手絹擦拭杯口的胭脂,心中不由便想:
她……是忽必烈搶來的麼?還是……哦,難道,她是和親的公主?
李嬪很聰明,一眼便看破了蘭芽的心思,毫不避諱說道:“我是貢女。”
蘭芽沒聽明白:“貢女?”
“我們的皇帝,害怕他們,打不過他們,所以年年給這裡進貢。貢來的東西,像人參啦、貂皮啦、玳瑁什麼的,叫做貢品;貢來的女人,就是貢女了。”
李嬪說完,慢慢地又喝了一杯酒。
“我們那裡,生了女兒的人家,要報官府知曉。長到十二三歲,便千里迢迢送到這裡來。送到了呢——皇帝挑了王爺挑,王爺挑了大臣挑,大官挑完了小官挑,小官挑完了小兵挑。我到這裡第一天,就給薛禪汗看中了,所以,就挑了這麼一次。我的運氣也還不錯,你說是罷?”
蘭芽無言以對,只好點了點頭。
李嬪輕輕地道:“你別笑我莫名其妙,頭一回見你,就說這麼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我實在是見了你歡喜。在這裡兩年,一直也沒個伴兒。她們……都瞧我不起——啊,你別憂心,你是不同的。燕王疼你,總是不一樣的——燕王,同他父親,也自不同。”
蘭芽苦笑說道:“他惱了我啦,也不知……”她紅了眼眶,說不下去。
兩人說著話,李嬪忽然掩住了口,雙眉緊蹙,低下了頭。她膚色原本白皙,待抬起頭時,愈發白得無半點血色,如同大病初癒一般。
蘭芽關切道:“你不舒服嗎?”
李嬪不做聲,定了半日,乾嘔一聲,跟著又劇烈咳嗽起來。
蘭芽站起身,急慌慌叫九歌道:“大夫,能不能請個大夫來?”
李嬪掙扎開口道:“別,別叫大夫。”
她咳了好一陣子,終於止住,喘息著說:“別請大夫,我沒病。”即便是這樣的時候,她的聲音依舊嬌柔動聽,似乎適才痛苦的情狀全然與她無干。
九歌端上一杯清茶來,李嬪接過茶,擺了擺手道:“請你們去歇一歇罷,我想跟夫人靜靜地說幾句話兒。”
見蘭芽點頭,九歌領著屋中眾人退了出去。臨出門時,皺眉看了一眼這位李嬪娘娘,委實是覺得這人有些莫名其妙。
李嬪見四下無人,珍重地舉手覆在自己小腹上,輕聲道:“你沒看出來麼?我有了孩兒啦。懷了孩子的女人,都是這樣。”
蘭芽一驚:“你……有喜了?”
李嬪點點頭:“這已是第三個啦!”
蘭芽只覺匪夷所思:這小姑娘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