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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又一遍地說:“俄亥,餓孩,二河……”
他緊緊摟著自己,給她一個後腦勺。第二天他跟父親、母親說起這事。
父親抽完一袋悶煙說:“不能讓她學會中國話。”
小姨多鶴 第二章(10)
“為啥?”二孩媽問。
“咋能讓她學會中國話呢?!”張站長瞪著老伴。這麼明白的事她腦子都繞不過來?
二孩心裡清楚父親的意思。多鶴是靠不住的,指不定哪天又跑了。會了中國話她跑起來多方便。
“你能擋住她學話?狗和貓住一塊兒住長了都得喵嗚!”二孩媽笑眯眯地說。
“跑也得先給咱把兒子生下來。”張站長說。
“生啥能由你呀?”二孩媽還笑眯眯的。
三個人都悶聲不響地各自抽菸。
從此二孩再去多鶴屋裡,她總是跟他不著邊際地蹦出幾個中國字。“不得勁”、“一邊去”是跟小環學的,還有“美死了”、“哎呀媽呀”都是小環嘻哈嗔怒的字眼,多鶴都搬進自己嘴裡。不過得用力聽,才能發現那都是中國話。二孩連“嗯”也不“嗯”了,一任她自己試探,自己回答。二孩只是加緊了辦事效率,一夜好幾次。他心裡惱恨自己的父母,一聲不吭也知道他們在催促他。
多鶴卻把事情看錯了。她以為二孩對她熱起來了,有時白天偶爾碰見他,她會紅著一張臉偷偷朝他一笑。她一笑他才發現她竟那麼陌生,她在這種時候表達這層意思的笑和中國姑娘那麼不一樣。而怎麼不一樣,他又說不出。他只覺得她一笑,笑得整個事情越發混亂。
這種混亂在夜裡變成她越來越大膽的手,竟然發展到他忍無可忍的程度。一夜,她的手抓住他的手,擱在她細嫩得有點溼澀的肚皮上。他的手還在猶豫要不要擺脫開,她的手已經把他的手按在她圓乎乎的胸上。他動也不敢動。假如他抽手,等於罵她下賤不要臉,不抽手她會以為他喜歡上她了。小環擱在那兒,他怎麼能喜歡上她?
沒有小環,他也不能喜歡上她。
那時父親還在虎頭站上當巡道工,哥哥大孩認識了一幫山林裡的共產黨抗日遊擊隊。十五歲的大孩帶著弟弟去領游擊隊的傳單,再給他們往火車上散發。剛到虎頭鎮,就看見日本兵綁了兩個游擊隊員,衣服褲子都被扒了,露出纏在腰上腿上的傳單。鬼子把他們晾在鎮子郵局門口,殺也不好好殺,用滾開的水從頭往下澆。幾桶開水潑出去,把人的皮肉和傳單都泡糟了。那以後沒多久,大孩就不見了。
父母白白養活了大孩一場。為父母在大孩身上操的心、流的淚,他也不準自己喜歡上這小日本婆。
日本兵在周圍幾個村子都殺過人放過火,在銅礦上為了殺抗日分子把幾十個礦工都封在礦道里炸死了。鎮上住過的日本女人多人五人六,連日本狗都明白中國人不叫人叫亡國奴。安平鎮小火車站上有一次來了一群花枝招展的日本表子,等的那趟火車誤點,她們居然不用站上的茅房,把站上唯一的臉盆拿來尿尿,幾個人用傘遮住中間一個蹲下的,一邊尿一邊笑,等火車的中國漢子她們是不必避諱的,因為人不必避著騾子、馬方便。
二孩咬咬牙,可別讓他想到最要他命的那一幕。
……幾個日本兵哇哇叫,唱著醉不成調的歌,他們前頭,那個騎牛的中國女子從牛背上摔下來了。等他們趕到跟前,她厚厚的綠色棉褲襠間一攤紫黑。紫黑溼了一大片土,土成了紫紅。女子的頭髮耷拉下來,頭髮下有張白紙似的臉。女子不顧日本兵圍上來,兩隻手塞在兩腿中間,要堵住那血似的。日本兵把女子衣衫下鼓起的肚子看明白了。那血他們也看明白了。她可不好玩,他們晃晃悠悠,接著唱醉得不成調的歌,走開去。看見這一幕的人不認識小環,就這樣把這一幕一遍遍講給後來圍上來的人。二孩是抱著小環飛跑的時候,那人飛跑著跟在後面,上氣不接下氣地把事情告訴他的。
二孩怎麼能准許自己喜歡上日本小娘兒們多鶴呢?
她是可憐,無依無靠,無家可歸,不過……該!
想到這個“該”字,二孩心裡疼了一下,不知為誰疼。為多鶴疼,還是為他能對多鶴這麼個可憐女子發這樣的狠而疼,還是為他自己和小環疼。沒有日本兵追趕,小環不會跳到牛背上,讓牛摔下來,把他們的兒子摔死。小環說得對,多鶴欠她一條小命。至少是多鶴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同胞欠小環一條小命。
二孩怎麼能喜歡上這個日本小娘兒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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