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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多鶴用腳踏車送到張家樓下,分手時他說他一直愛她。要不他不會從二十歲剛見到她就總是往這個樓來。*年時間,這條從工廠來的馬路被他的車軋出多少道轍?那些車轍是證明。他怕她不懂這種技校學生的印刷體情話,咬字吐詞山盟海誓一樣沉緩、用力。
小姨多鶴 第八章(11)
多鶴聽懂了。她把自己一折為二,鞠了個躬。他一步搶上前,她恰好直起腰,他的手打在她臉上。
“我不是張儉。你也不是為我做小老婆、為我生孩子的奴隸,所以你別這樣。”
多鶴轉身走進漆黑的樓梯口。
他想,他是進過高等技校,學過俄語,陪過偉大領袖的新青年,即便老家有老父老母給娶的媳婦,他和多鶴的相處,也會是十分新社會的。實在不行,他冒著氣死老父哭死老母的危險,休了鄉下媳婦。那媳婦腫成銀盤的大臉早就不在他的記憶裡了。
他迎著毛毛雨向廠裡走,把腳踏車蹬出一個進行曲節奏。風大了,雨猛了,他蹬車的節拍變成了勞工號子。多鶴生過三個孩子,那又怎樣?她比他年長好幾歲,那又怎樣?一切的不尋常都讓他更加驕傲,因為只有不尋常的人才能夠得到不尋常的浪漫。
雨中的工廠燈火顯得特別亮。每一個雨珠都成了一片小小的反光鏡,天上地下地疊映,使燈火無數倍地增加了。雨只有落在這樣喧騰的工廠區才會如此細聲細氣,就像多鶴的淚水落進硬漢小彭寬闊的懷抱。小彭那還欠缺最後定型的、男孩氣的身軀,跳下腳踏車,站在一望無際的繁華絢麗的燈光裡,站在漫漫的雨裡和剛走出饑荒的一九六二年裡。
第二天小彭在上班時接到一張字條,是從吊車上飛下來的。字條上張儉的字跡飛揚跋扈:“中午吃飯的時候等我一下。”
不出小彭的預料,張儉開口便問:“電影咋樣?”
“不錯。”他瞪著張儉,狗日的你想鎮住我?
張儉端著一飯盒米飯和一堆炒胡蔥,往會議室走。堆滿備料和工具的會議室只配兩把鑰匙,一把歸工段長,一把歸組長。
小彭一進去就在一個空氧氣瓶上坐了下來。不然張儉說“你坐吧”,局面就被動了,真成了他審小彭。
張儉卻站在他面前,連人帶影一座塔似的。“你打算跟她怎麼個了(讀liǎo)?”
他想這樣一高一低他又成受審的了。他剛露出要從滾動的氧氣瓶上站起來的念頭,張儉伸過手,在他肩上拍拍,又按按,讓他“坐下談”。
“我對她咋也沒咋。”
張儉一下黑了臉:“你還想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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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個電影……”
下面他所有的知覺,就是張儉那打掌子的翻毛皮鞋:底和幫穿分了家,又被重新縫合,前腳掌半圈白白的新麻線,後跟兩塊黑黑的膠輪胎。
“你幹啥?!”小彭給踢得滾到氧氣瓶下面,膝蓋打彎的地方正合上那弧度。
“幹啥?踢你!”張儉說,“我最恨人賴賬。你跟她好,也行,回去把你家裡那個休了去。”
小彭發現三腳踹不出個屁的張儉挺能說,舌頭翻得圓著呢!更讓他吃驚的是,他整天不吭不哈,倒把別人的底摳在自己手裡——他什麼時候摳到了小彭老家有媳婦、孩子的底?
“那你咋不休了小環嫂子?!”小彭剛想站起來,張儉又一腳。氧氣瓶弄得他很不帶勁。
“驢日的,我能休她嗎?”
張儉這句話根本不是道理,也沒有因果邏輯,他那種不容分說的堅定讓小彭覺得又輸了一輪辯爭。
“你要是休不了你媳婦,你就給我就地收手,別糟蹋了她。”
“你憑什麼糟蹋她?”
張儉往門口走,手已經擱在門鎖上。他對小彭這個致命提問又裝聾了。
小彭痛苦得團團轉。他想幹脆揭露張儉,讓公安局把他當重婚罪犯抓起來。那多鶴也會被抓起來,會永遠從這裡消失。在二十*歲的熱戀者小彭心裡,世界都可以消失,只要多鶴不消失。從此他一有空,就到張家樓下打埋伏,有幾次見二孩帶著黑狗出來,他向二孩問了幾句他小姨的情形。二孩的黑眼睛對他端詳,一眨不眨,小彭突然做了一個他馬上會臭罵自己的動作:他抱住二孩,在他眼睛上親吻了一下。
小姨多鶴 第八章(12)
等他臭罵著自己蹬車逃去時,他眼淚流了出來。他小彭是新中國培養的第一批技術員,現在給什麼妖孽折磨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