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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這滋味兒呀?比這滋味兒更頭痛、難過的,是腳下那路太難走了。
在東北,下場雨,無論多大,兩天工夫地面就乾爽了。最難走的是3月底、4月初,一冬的積雪化得南流北淌,東北人叫“爛道”。那也只有半個月左右時間,這江南好像就沒有不“爛道”的時候。
太陽出來一會兒,就能把人曬得冒油,那空氣也悶乎乎的能攥出水來。山裡小路,一個連過去就爛得黏糊糊的,或者一跐一滑摔跟頭,或者一腳下去沒腳面子,你就跟土地爺叫勁去吧。山嶽叢林,水網稻田,平地上大都走田埂。當地婦女挑著百多斤擔子,在那上面顫顫悠悠地帶著小跑,我們這些北方漢子一會兒這個仰八叉,一會兒那個狗吃屎。若是夜行軍,天亮了一看,全是泥人了,認不出誰了。
都拄根棍子。“三條腿”穩定性好,又能借力,還能打蛇。發現敵情,追擊敵人,棍子扔一地,絆腳、摔跟頭。
行軍,特別是夜行軍,誰腳陷爛泥裡了,一下兩下沒拔起來,尋思喘口氣兒再拔吧,那人站那兒就睡著了。在北方,常常是走著走著就睡著了,腳下絆著個什麼就跌倒了。後面的人跟上來,碰上了也摔倒了。有時一倒就是幾個、十幾個,甚至更多。與多米諾骨牌不同的是,那骨牌是從最後一個開始向前面倒的,這佇列中的人雖然也向前倒,卻是從前向後數的。
王志建老人說:
雨天溼地奔了半個月,有時一天就走出30多里路,卻比在東北強行軍120裡還苦還累還遭罪。鞋在爛泥裡,拔掉了打赤腳,有時一天喝頓稀粥也照樣走,上山下山差不多就是連爬帶滾了,那人一個個都弄得沒人樣了。
宜沙戰役後,我們在鄂西追擊宋希濂。那地方“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還有個什麼“四十八道河”,聽著就讓北方人打怵。後來明白了,就是一條河在山裡轉來轉去。水淺處我們就過河走直道,水深了就跟著那河繞圈子。
開頭416團緊跟著我們,後來就沒影了,團長說他們在後面“開炮”呢。師炮兵營翻山過河跟不上,一個步兵團幫他們推炮、扛炮,那也沒趕上來。
離休前為某軍政委的譚順田老人,當時是40軍118師炮兵營教導員。
老人說:
東北交通發達,鐵路、公路很多,老百姓稱公路為“電道”,形容道路寬闊、平坦,走路像電一樣快。馬拉炮就跑吧,伴隨步兵作戰及時到位,從未出過問題。平津地區也行。這江南公路、大路本來就少,橋樑又被破壞,只能走鄉間小道。東北鄉間道路也走馬車、牛車,江南基本就是人行,窄窄的沒兩個炮輪寬,更鬧心的是泥濘不堪,動不動就陷進去了。我們平時就跟不上步兵,爬山過河就更沒轍了。
湘贛戰役前,過鄂湘贛交界的幕阜山、九宮山,可把炮兵折騰壞了。
幕阜山脈上下100多里,陡處坡度40度左右,一條羊腸小道下邊大都是懸崖斷壁,一個人、一匹牲口停下,後邊隊伍就動不了了。白崇禧的廣西部隊裝備輕便,士兵穿大褲衩子,在那種天氣、地形下行軍作戰,好處多著了,不說也明白。廣西多山,南方多水田,士兵從小就在山裡轉,在田埂上遛。南方人喜歡打赤腳,那腳丫子扎煞著,不像穿鞋的北方人,5個腳趾頭緊攏著。這些先天的後天的條件,咱們都處於下風。人家那馬也都是南方小馬,馬背還沒人肩膀高,靈巧,善爬山,走田埂、小橋挺利索。咱們的北方馬個大、有勁,爬山過河走田埂就不行了。日本大洋馬、美國大騾子受過正規訓練,人走哪它都跟著你,到這種地方也像老牛掉井裡了,渾身直哆嗦,心裡也是害怕呀。上山時,馭手在前邊抓著韁繩往上拉,炮手在後邊推屁股;下山時,馭手在前邊勒韁繩,炮手在後邊拽尾巴。那羊腸小道許多地方是石板路,這個不爛道,人走著挺舒服,可馬不行呀。馬蹄鐵和石頭硬碰硬,又有坡度,上山動不動馬失前蹄,下山經常坐屁股,一些馬腿、屁股上磕得那血呀,看著叫人心疼。再看看前邊部隊摔下山崖去的那些馬,就更難受了。好在我們營還都安全透過了。
開頭前邊停下了,後邊還往上傳口令,讓“加快速度”。心裡都急呀,想趕上部隊,跟上步兵。沒有炮火支援,步兵打仗傷亡大,吃虧呀。後來除了滾下山崖塊石頭,能引起一陣驚叫,以為有人馬摔下去了,再就沒聲了。不是不著急了,實在是有氣無力了。
上下100裡,我們營走了三天多。
有的部隊一天只挪動兩華里。
不知道這是不是創了全軍“紀錄”,但肯定是四野“紀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