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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既似風的呼號,又似鳥的啼鳴,尖厲而又婉轉,細綿而又纏繞。
一艘木船,區區三人,卻等級森嚴。船老大相當於船長,管掌舵。即使其在解大便時,也舵不離手。在疾駛的木船上,船老大一邊蹶著屁股向江裡出恭,一邊神情儼然地把著舵,不算奇景。
船老二算是內當家,生火做飯,清理內務,掌管貨物,外出採購……
船老三其實是水手。“老三”之稱是縴夫們對其敬畏的恭維。因為他是縴夫們的頂頭上司。行船時,縴夫們全由水手指揮。
縴夫們不算船上的成員,只是船上臨時僱來的苦力。因而他們的身份最低下,待遇最可憐。上至安康,下至湖北老河口,五百多里水路,全靠他們雙腳走。艱辛的途中,縴夫們最怕的是生病。萬一病了,不僅無處就醫,還不許上船,至多是不背纖索,可你還得跟著纖索走。否則你就成了孤魂野鬼,連飯都無處吃。在江邊,學兵們無數次見過這樣的場景——生了病的縴夫,痛苦地捂著肚子或捧著頭,跌跌撞撞地跟著拉縴的隊伍行進,寸步不敢落下,還得忍受水手惡毒的喝斥和謾罵。
縴夫們最高興的是遇上順風。這時他們就可乘船,幫著船老三扯起船帆,此時船如離箭,疾馳如飛。全船上下,皆大歡喜。
所以,呼風的叫聲是對上蒼最真誠的祈喚。
當然,漢江的繁忙也會展現出她的另一面——洶湧的波濤,翻滾的濁浪,連根的在大樹,漂浮的死屍……總之,一改往日的美麗寧靜,成了名副其實的洪水猛獸。到了此時,航班停運,船不敢行,木排靠岸,竹排停流……都對這猛獸唯恐避之而不及。四班的韓建生卻例外。
自來“三線”,韓建生所在的四班,一直被派去開空壓機。韓建生的工作是三班倒,和其它幾位學兵輪班照看營裡的幾臺大型空壓機。這活只是噪音大點,責任心要強,隨時注意保養維修。累倒是一點也不累,又不日曬雨淋,按說是個好活。
但韓建生一直不滿意這工作。他總希望能在艱苦火熱的鬥爭中鍛鍊自己,更希望能在緊要關頭衝上去,以自己的英勇表現,立功受獎,早日入團。只可惜,如今困在這單調平凡的工作崗位上,根本就沒有立功受獎的機會。去年冬天,漢江裡翻船時,他下了夜班正在睡覺。等他趕到江邊時,救撈行動已結束,他懊恨自己運氣太差。尤其見胡國慶在全連大會上受表揚時,他的心情難受得如小蟲在啃噬。上個月,郝平和胡國慶在江裡撈上了大魚,那時他正在上班,等下班回來聽說了此事,更是連連嘆息,嘆息老天不公,總不給他展現自己才智勇氣的露臉機會。開飯時,他見郝平和胡國慶每人吃著三大塊清蒸魚,而他碗裡只有一塊時,心裡更升起股憤憤不平的不服氣。
此後,在上下班的途中,他很留意江水的變化。
連續多日的悶熱,江水變得如濾過般清澈,泛著一種湖水般的寶石綠——這是將要下雨的徵兆——而且江水越清,降雨越大。
果然,暴雨來了。滂沱大雨下了三天,江水開始暴漲。洶湧濁浪使一切航運停航,江面上只剩已失去生命的漂浮物,順著洪流,滾滾而下。這天上午,他見到了漂滿江面的大圓木——不用說,一個大木排被衝散了。
立功機會來了。他卻有些猶豫,心也緊張得“怦怦”亂跳。因為此時岸邊無人,只有他自己;而且他也知道撈圓木的危險。稍不小心,萬一被一根圓木迎頭撞上,他肯定葬身魚腹。
被衝散的木排不知有多大,連綿幾里的江面上都是逐浪翻滾的大圓木。那麼多的圓木在他眼前漂走,他既心焦,又猶豫,矛盾的心如針刺般難受。最終,他還是下定了決心,決定先下去撈根試試。
此時的漢江,果然今非昔比。剛一下水,洶湧的濁浪就迎面拍來,他差點被江浪拍至江底。湍急的江水迅疾將他裹挾進洪濤,使他身不由已,只能隨波逐流。他奮力搏劃,濁浪卻一浪又一浪地蓋過他的頭頂。他好容易抱住了一根圓木,發現自己此時就象一葉粘附在木頭上的小草,在這樣湍急的洪流中,根本不可能把這根圓木推向岸邊。他緊抱著圓木不敢鬆手,還要隨時提防擦身而過的大圓木,怕給碰上。此時他才感到了空前的危險,剎那間也透徹理解了“騎虎難下”的深刻含義——可悔之晚矣。真是欲哭無淚,欲喊無聲。
好在他被胡國慶發現了。
自從王副連長調走後,水上救險隊也就成了虛設,無人組織,無人訓練,也無人過問,幾乎被人遺忘。唯有擔任這非編制隊長的胡國慶兀自還在“匹夫有責”,有意無意地,總愛朝江裡望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