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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在這樣從偶然事情開始的故事中,產生了思想,產生了人物的複雜的命運。而作家已無力控制自己的激動。他會象狄更斯那樣,在他的手稿上哀哭,象福樓拜那樣痛苦呻吟,或者象果戈理那樣哈哈大笑。
一如,在山間,由於一個輕微的聲音,由於獵人的槍聲,積雪便開始光耀奪目地、連綿一片地沿著陡坡滾下去。很快地變成寬闊的雪河奔流而下,幾分鐘後,一個雪崩,墜入溪谷裡去,殷殷之聲震撼著峽谷,空中充滿晶瑩的雪塵。
許多作家都提過天資卓著且賦有即興寫作才能的人,極容易湧現靈感。
無怪非常瞭解普希金的寫作情況的巴拉廷斯基關於他說道:“……年輕的普希金,這個出色的輕薄兒:在他的筆下,一切都容易虎虎有生氣……”
我說過,有一些計劃簡直是空話連篇。
舉一個小例子。我有一個短篇《雪》。在未寫之前,我寫了一頁東西,這個短篇就是從這個筆記產生的。這筆記是什麼樣子呢?
“一本遺忘了的關於北方的書。北方的基本色調——箔的顏色。河上的蒸氣。女人們在冰窟裡洗衣服。煙。亞歷山大.伊凡諾夫娜門鈴上的字‘我掛在門旁,請拉得起勁點兒!’‘門鈴,瓦爾戴①的禮物,在拱門下無精打彩地響著。’門鈴叫作‘瓦爾戴的禮物’。戰爭。達妮雅。她在哪裡,在哪個荒僻的小市鎮?孤零零的。‘浮雲背後朦朧的月兒——可怕的遠方。生活凝縮在小光圈裡。燈的光圈。在牆裡整夜好象有什麼東西在響。樹枝擦著窗玻璃。在隆冬午夜,我們絕少外出。這應該檢查……孤獨和等待。一條憤世嫉俗的老貓。什麼也不能使它歡喜。一切好象一覽無餘——甚至大鋼琴上盤繞的蠟燭(橄欖色的),但暫時別的還沒有。找有鋼琴的房子(女歌唱家)。疏散。關於等待的故事。別人的家。老式的,有它舒適的地方,有無花果盆景,老牌子板煙斯坦波爾或密薩克蘇濟的氣味。住著一個老人,故世了。胡桃木的寫字檯上鋪著帶黃斑的綠呢子。小姑娘。灰姑娘。保姆。暫時還沒有別人。常言道千里姻緣一線牽。可以寫一個單是描寫等待的短篇。等待誰?等待什麼?她自己也不知道。這使她心碎。人們在十字路口偶然相遇,卻不知道他們全部過去的生活,都是這次邂逅的準備。或然率的理論。適應人心。對傻瓜們講來萬事都很簡單。國家沉沒在雪裡。一個人出現的必然。不知誰不斷給死人寫信。臺子上積了一堆信。這裡是導線。什麼信?寫的什麼?海員。兒子。在他到來以前的恐懼。等待。她的心地無限地善良。信變成了現實。又是盤繞的蠟燭。另一種質量的。樂譜。繡著櫥樹葉子的毛巾。大鋼琴。樺樹的煙。調音師——每一個捷克人都是出色的音樂家。包著頭巾只露兩隻眼睛。一切都清楚了!”
【①瓦爾戴:蘇聯地名,15世紀以來,以產傢俱著稱。】
這就是勉勉強強可以稱之為這個短篇的提綱的東西。假如不知道這篇小說,而光看這個筆記,便可以明白這篇東西雖然是迂緩而模糊的,但卻是對主題和情節的執拗的探索。
作家周密考慮過的、而且經過校正的無懈可擊的提綱,究竟會怎樣呢?說實在的,它們的壽命大多數都很短促。
在開始了的作品剛一出現人物,這些人物剛一按照作者的意志活動,他們便立刻開始抗拒提綱,和提綱鬥爭起來。作品開始按著本身的內部邏輯發展,當然邏輯的推動力是作家賦予的。人物按照適合於他們性格的那個樣子行動,儘管這些性格的塑造者是作家。
假如作家硬使人物不按照內部所產生的邏輯行動,假如迫使他們回到提綱的框子裡去,那麼人物便開始僵硬,變成會行走的圖式,變成傀儡。
列夫·托爾斯泰非常簡單地表白了這個思想。
到雅斯納亞·波里雅那來的一位客人埋怨托爾斯泰,說他使安娜·卡列尼娜臥軌自殺,未免對待她過於殘忍。
托爾斯泰笑了笑回答說:“這個意見使我想起了普希金的一件事情。有一次,他對他的一個朋友說:‘你想想看,達吉雅娜跟我開了多大一個玩笑。她結婚了。我萬萬沒料到她會這樣。’關於安娜·卡列尼娜我也完全可以這樣說。一般說來,我的男女主角們,有時跟我開那種玩笑,我簡直不大歡喜!他們作那些在現實生活中應該作的,和現實生活中常有的,而不是我願意的。”
所有的作家都熟習人物的剛愎自用。“我在工作極度緊張的時候,”阿歷克賽·尼古拉耶維奇·托爾斯泰說,“我不知道人物在五分鐘以後會說什麼。我驚奇地跟隨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