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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男鞋男靴,進而全副男裝。民國初年上海妓女中的“四大金剛”就是頗喜歡穿男裝出風頭的。有一張妓女合影中,好幾個妓女頭頂鴨舌帽,身穿高領皮袍,腳蹬黑漆皮鞋,腕戴金錶,手提文明棍,一派奶油小生打扮。妓女們當然沒有秋瑾那樣的思想境界,但是客觀上她們也在中國婦女傳統服裝的千里之堤上,掘出了一片蟻穴。蟻穴有了,洪水也來了,潰堤之日還遠嗎?
颯爽英姿新女性
五四新文化運動,猶如一場滔天洪水,沖垮了傳統禮教的千里金堤。五四使中國女性真正走出了深閨,走入了社會。五四養育出一代子君式的嶄新女性,她們說:“我是我自己的,他們誰也沒有干涉我的權利!”在五四女性的眼中,世界是黑白分明的,善與惡,真與假,是與非,美與醜,傳統與現代,黑暗與光明,都歷歷可數地擺在面前。這是中國女性第一次“入世”,因此她們就好像初生的嬰兒一樣,用最純真、最簡單的思路來看待這個世界。這種世界觀也清清楚楚地表現在她們的服裝上。
五四女子的裝扮,是以黑白分明為主調的。白麵黑髮,白衫黑裙,白襪黑鞋。黑與白,是服裝史上永恆的流行色,所以不論何時何地看到五四女性,不論是在影視中還是在畫片上,你都會覺得那是一種美,一種純真的美,樸素的美,自然的美,永恆的美。那美中包含著太多的快樂與哀傷,理想與幻滅,剛強與柔弱,激越與平靜……對於今天的人來說,那美就如同古希臘神話一般,幾乎是不可再現的。
卓越的長篇小說大師茅盾在他的力作《虹》的一開頭,描寫了一艘衝出巫峽的江輪。甲板上站著兩個女性,請看作者對她們的外貌服飾描寫:
她們並肩站著,臉對了船頭。斜扭著腰肢,將左肱靠在闌干上的一位,看去不過二十多歲,穿一件月白色軟緞長僅及腰的單衫,下面是玄色的長裙,飽滿地孕著風,顯得那苗條的身材格外娉婷。她是剪了發的,一對烏光的鬢角彎彎地垂在鵝蛋形的臉頰旁,襯著細而長的眉毛,直的鼻子,顧盼撩人的美目,小而圓的嘴唇,處處表示出是一個無可疵議的東方美人。如果從後影看起來,她是溫柔的化身;但是眉目間挾著英爽的氣分,而常常緊閉的一張小口也顯示了她的堅毅的品性。她是認定了目標永不回頭的那一類的人。
她的同伴是一個肥短的中年婦人;五官的位置並不怎樣難看,可是扁闊的嘴唇有兩隻向下拖的角,便構成了一幅陰慘的面容。她穿著上等材料然而老式的衣服。一雙纏而又放的小腳,套在太大的黑皮靴內,那拱起的腳背就好象是兩個球。這和她的女伴的狹長的天足比較起來,更顯出一種伶仃孤苦的神氣。
上文第一段描繪的女子就是書中的主人公梅行素,這一段描繪可說是五四女性的典型寫真。書中說梅行素的性格就是“往前衝”,“她惟一的野心是征服環境,征服命運!”再接下去說,那狂飆的五四“早已吹轉了她的思想的指標,再不能容許她回顧,她只能堅毅地壓住了消滅了傳統的根性,力求適應新的世界,新的人生,她是不停止的,她不徘徊,她沒有矛盾。”如果說巫峽以上扭曲迴旋的長江是舊女性的象徵,那麼巫峽以下浩蕩奔放的長江就是五四女性的象徵了。
梅行素的形象是五四女性的“正格”。其實在茅盾筆下的“時代女性”系列中,新女性是分為兩種的。一種是靜的,柔的,可以稱為淑女型;另一種是動的,剛的,可以稱為妖女型。這在她們的服飾上也有所反映。《動搖》中透過一個惡棍胡國光的眼睛描寫了方太太和孫舞陽一淑一妖兩個女子:
胡國光看方太太時,穿一件深藍色的圓角衫子,玄色長裙,小小的鵝蛋臉,面板細白,大約二十五六歲,但是剪短的頭髮從額際覆下,還是少女的裝扮;出乎意料之外,竟很是溫婉可親的樣子,並沒新派女子咄咄逼人的威稜。
這天很暖和。孫舞陽穿了一身淡綠色的衫裙;那衫子大概是夾的,所以很能顯示上半身的軟凸部分。在她的剪短的黑頭髮上箍了一條鵝黃色的軟緞帶;這黑光中間的一道淺色,恰和下面粉光中間的一點血紅的嘴唇,成了對照。她的衫子長及腰際,她的裙子垂到膝彎下二寸光景。渾圓的柔若無骨的小腿,頗細的伶俐的腳踝,不大不小的踏在寸半高跟黃皮鞋上的平背的腳,——即使你不再看她的肥大的臀部和細軟的腰肢,也夠想象到她的全身肌肉發展的如何勻稱了。總之,這女性的形象,在胡國光是見所未見。
兩種女性雖然不同,但她們美的形態都是簡單的,自然的。茅盾自己似乎更喜歡肉感的妖女,因為她們更勇敢,更進取。而事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