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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心口一突,面上卻不顯,依舊笑意盈盈地迎上去。
“何郎。”她挽起何苦的手,聲音帶著微嗔,似嬌似怨。“怎的風塵僕僕的,出門也不帶幾個家人,不曉得會擔心麼?”
他的手乾燥而溫暖,彷彿帶著崑崙黃沙的味道,曾經長寧最喜歡把玩著這手掌,數著手心的紋理。
那人沒有回答,長寧的心陡然有些沉了下去,但她依舊笑著:“先進去歇歇吧。”
何苦瞟了她一眼。
那一眼,足以讓她萬劫不復。
分明是冰冷微帶嘲弄的眼神。
她微一愣神之間,對方已經先一步進了屋,長寧暗暗嘆了口氣,也跟著走進去。
偌大的內室,只餘下瓷杯輕碰的聲音,連璇璣也退了出去。
長寧冰雪聰明,知道這種情況下萬言不如一默,便靜靜坐著斟茶,等待對方開口。
“你,去過崑崙山了?”
對方的聲音不輕不重,不急不緩,卻莫名有種令人心絃緊繃的意味,何苦跪坐的模樣也很閒適,只不過那藏於衣服之下的壓迫感,卻不容輕視。
長寧心一涼,半晌,輕輕道:“是。”
何苦看著她沉斂如深井的容顏,驀地嘆了口氣:“我師父的骨灰,也是你拿的?”
長寧微微撇過頭,沒有直視他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苦笑,答非所問。“何郎,我哪裡不好?”
“你很好。”
“我還記得,那年在客棧第一次見到你時,我佔了你預定的廂房,你出言輕薄我,我們倆結下樑子的事情嗎?”
內室一時靜默,片刻之後,方有聲音響起:“記得。”
長寧抬眼,看著對面那個依舊俊朗瀟灑的人,突然覺得橫亙在兩人之間的這張矮几,其實太大太寬,寬到她沒有勇氣去要求一個擁抱。
“那時候的我們,多麼年輕,沒有顧忌,自視甚高……”她笑了起來,那人卻沒有笑,看著她的目光略帶了一絲憐憫,更讓她覺得難受。
“何郎……”她終於伸出手,抓住對方的衣袖,聲音低低的,似乎有些哀求。“我們,我們回到從前,可好?”
何苦動也不動,只是淡淡地看著她:“你放得下郡主之尊,陪我浪跡天涯嗎?”
見她不應,又道:“你放得下滄海門,放得下這些心機算計嗎?”
抓著他袖子的手,終是慢慢縮了回去,長寧苦笑,不語。
何苦望著她。這個女子,曾經伴隨著自己走過一段年少的歲月,曾經給過自己最大的快樂,曾經自己想要放下一切與她一起……
心頭一軟。“你希望我做什麼?”
我希望你回心轉意,希望我們回到初識的時候,希望……
長寧說不出這種話,因為她是大遼的郡主,她身在滄海門,她確實放不下這些。
也許人生在世,總是需要讓你去選擇一些事情,捨棄一些事情。
“若我說,我想你能留在滄海門,你可願意?”
何苦劍眉一挑,良久,慢慢道:“你既然知道答案,又何必多問?”
長寧吸了口氣,直視著他:“那麼,換一條路,你去與陸廷霄一戰。”
“殺了陸廷霄,我便將你師父的骨灰,完璧歸趙。”
“這也當是你為我做的最後一樁事情,自此,天涯海角,絕不阻攔。”
江湖中練劍的門派千千萬萬,但真正稍有名氣的,只有數十個,在這數十個中,又能集大成者的,也不過是武當峨嵋青城諸派。
並不是說小門派就不會出天才,但是環境對一個人的成長至關重要,就算有再好的天賦,也有可能被外在條件限制壓抑了,所以一般來說,名門大派更容易出人才。
在這幾大門派之中,能挑出幾個在劍法上有獨到造詣的,不過三五之數,若說能與陸廷霄比肩的,那幾乎是沒有,若當年問劍山莊尚在,孟玄晴也許還算一個。
何苦,沈融陽,興許還有前輩耆宿,在武功上與陸廷霄有一拼之力或伯仲之間,但論劍法,卻都及不上他。
劍法之道,天資,心性,環境,缺一不可。
許多人終其一生,可能也難得一見精妙的上乘劍法,所以沈融陽覺得自己何其有幸,隨時隨地,都有位劍仙在身邊,想看便看,只可惜他練不得劍,徒然飽了眼福。
劍法到了陸廷霄這種境界,已不太講究對方出什麼招就要用什麼克之,完全是福至心靈,隨心所欲,大巧若拙,返璞歸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