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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苦心知再對峙下去對己方也毫無益處,反正來日方長,沒必要急於一時,便朗朗一笑:“今日之會,已知陸教主實力,下次有機會定當討教,兩位若想報仇,不妨來遼國找何某!”
說罷抓起李明真,一路踏步而去,還一邊放聲吟唱,背影瀟灑散漫,如果沒人看見他方才的武功,極有可能只將他當成一個落魄書生。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混蛋,你解了我的穴道再唱啊!”
“……”
第 65 章
修竹綴綠,疏影橫窗。
水沉香的味道盪漾在充滿了清甜氣息的屋裡,卻也掩不住濃郁的藥香。
那人靜靜地俯臥著,一半臉陷入了柔軟的被褥之中,還有一半被滑落的頭髮遮住,只餘下前額至鼻息之間的一小部分,蒼白而恬淡。
背部已經上了藥,綁上繃帶,但血絲依舊不斷地冒出來,白色的棉布因為鮮血的浸染而呈現出淡紅的色澤,繃帶幾乎覆蓋了整個後背,讓人即使看不到傷口,也足以想象傷勢的嚴重。
手指從繃帶上輕輕滑過,落在對方肩膀上,微微一挑,將散落的髮絲挽起來理到另一側去,於是那人的下頜便也完全露了出來,依舊是豪無血色的蒼白如紙,但是卻還微微散發著比常人高的溫度。
範閒推開門,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
陸廷霄坐在床沿,一動不動盯著睡著的人,神色專注得讓人覺得就算沈融陽一直不醒過來,他也能繼續坐下去。
“陸公子,藥來了。”
從他進門就一直沒有動過的人終於抬起眼來。
“不如讓老朽來照顧樓主,陸公子先去歇息吧?”
“不必了,我來就好。”陸廷霄淡淡道,接過藥碗,舀起一勺試了試溫度,又放在旁邊架子上,伸手將床上的人扶起,倚靠在他身上。
這才端起碗,一勺一勺,緩慢而有耐心地,將藥汁慢慢喂入對方口中。
一舉一動,絕不假手於人。
範閒看著這一切,暗自嘆了口氣。他閱人無數,自然能看出兩人非同尋常的交情,只是一來以他的身份,沒有權力去過問,二來他並不清楚其中內情,不好妄作定論,在他想來,樓主看似堅忍,實則孤獨,若能有一人推心置腹,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沈融陽身上的傷,雖說尚未危及性命,但麻煩的是這燒傷引起的其他病症,如同現在低燒不退的情狀,整個人昏昏沉沉,欲醒半醒,總是陷在最深層的夢魘裡,連動一動手指都顯得很困難。
其實他現在是有知覺的,知道有人在為自己換藥,知道自己的身體被擺弄著,但是卻睜不開眼,腦海深處彷彿總有一個聲音,魅惑著蠱惑著將他拉入混沌。
唇上傳來一陣溫暖,接著是柔軟的東西溜了進來,撬開自己的牙齒,一股苦辛的藥味湧了進來。
他的眉頭微微皺起,下意識排斥著那難聞的,強行進入自己口腔的液體。
只是後腦勺被牢牢按著,牙關與舌頭也被緊緊抵著,藥隨著喉嚨的吞嚥而流了進去。
意識彷彿又突然清醒了一陣,感覺到對方在喂藥,抗拒便小了些,也只有那人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雖然兩人都不怎麼在乎別人的眼光,但他有點擔心這人驚世駭俗的作為嚇壞了侍琴,想要制止,卻終究開不了口。
骨頭痠軟無力,背上的傷口就像一道火焰,無時無刻不在燃燒,灼熱而疼痛,渾身也彷彿隨著這火焰而升溫,從頭髮到指尖,似乎快要融化在這種熱度之中。
他好像又回到了當年,還沒有學武功之前,在冰天雪地之中匍匐前進,或者更早之前,因為心臟的缺陷時常臥病在床,那種無力感,如出一轍。
很久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這一場大病,又讓他回憶起那種如影隨形的脆弱感,明明是很想做些什麼事情,卻力不從心,任你意志力再堅強,也無法逼著身體聽從指揮。
果然是病來如山倒……
他迷迷糊糊地想著,背上傳來一陣微微的清涼,似乎舒服了一些。
又到了換藥的時候。
解開層層包裹的繃帶,蜿蜒在背上的猙獰漸漸映入眼簾,肩胛處到腰際,原本光滑的觸感此時被一大片淋漓的鮮紅所取代。
幸而血已經止住,縱然燒還未退,但傷勢已經稍稍往好的方向轉去。
就算臉上的神色再平淡無波,指尖動作也往往輕柔無比,彷彿對著一件稀世珍寶,無論如何也不敢下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