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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手看自己的手指,手指在絲絲顫抖,如果宛鬱月旦不願出手相助,那麼聖香真的就是與舉世為敵……她屈指握住自己的領口,微微地喘息,胸口一絲一絲疼痛起來,難道全都是因為她太天真……所以……耳邊響起玉崔嵬含笑的聲音:“聖香,誰在你頭上插了拔頭草?”她驀然抬頭,只見聖香舉手一摸,他的頭髮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給人插了一根枯黃的小草,插草賣頭,這規矩誰都知道!原來十一門派中鬼王母門下已經開始行動,宣告要聖香的腦袋了!她看著拔下枯草興沖沖往碟子裡倒酒泡蠶豆的聖香,心頭的絲絲疼痛陡然升為劇痛,她如果害了他……她如果害了他……
“喂?”聖香的蠶豆倒了一半,玉崔嵬從床上下來踉蹌地扶住坐倒的聞人暖,兩個人一同跌倒在地上,聖香丟下酒甕,一迭聲叫苦連天地衝過來救人,“喂喂喂,兩個人一起昏是想刺激本少爺心病發作和你們一起昏嗎?快起來!”他戳戳聞人暖的臉頰,又拉拉玉崔嵬的頭髮,威脅道:“快起來!否則本少爺就告訴別人你們兩個躺在一起,快起來!”
“你……就……不會扶一下傷患……”玉崔嵬好不容易換了口氣,倚在床沿喘息帶笑說,“把病人……抱到床上去啊……”
聖香提高嗓門喊:“來人啊——幫少爺把……”一句話喊到一半,玉崔嵬衣袖一捲把地上的聞人暖捲到床上去,隨即一口紫血吐在錦被上,咳嗽了起來。
聖香拿起桌上的藥湯趕到床沿,不管三七二十一給他灌了下去,玉崔嵬喝下之後又連連吐了一床的紫血,氣色卻好得多了。看他眉宇間那團黑氣淡了一點,聖香得意洋洋地點了他四處穴道,把他平放在床上休息,順手把病發昏倒的聞人暖和玉崔嵬排在一起,蓋上錦被,在床邊看了看,十分滿意自己的傑作。
正當這時,他陡然覺得屋裡光線一暗,驀然回首看見一個府中奴僕打扮的灰衣人站在門口。只見灰衣人一雙眼睛精光閃爍,炯炯地盯著床上並排躺著的兩人,滿臉漠然。
聖香回身擋在床榻前,袖中扇扇頭微垂,斜斜落下半邊扇面。他這一垂扇淡、靜、定、穩,隱然有強者之氣,經歷,過江湖一場遊歷,他此時不是遇到敵人喜歡大喊救命的聖香。尤其是救玉崔嵬,此事是他一個人作的決定,便不能拉別人下海——更何況他的好朋友們都有家室,豈能為了他一場任性,便要求他們與舉世為敵?人啊……其實有時候自私和無私只是一線之間,他並不是個無私的人,只是不想太自私而已。
“你何苦救他?”灰衣人口齒僵硬地說,緩緩從袖中拿出一對短刀,分雙手握住。
聖香笑了,“他救了你。”眼前這位灰衣人也在地牢之中,雖說從來沒有說過話,力求隱於人群,但聖香記憶力奇好,偏偏就是記得。
灰衣人一滯,一字一字地道:“他是江湖魔頭,死不足惜。”
“他是江湖魔頭。”聖香說,“很多人都可以殺他,就你們不可以。”
灰衣人再度滯住,雙手握緊短刀,往前踏了一步。
聖香“啪”的一聲合扇把灰衣人止在五步之外,“我不是江湖魔頭,我也救過你,你可是連我都殺?”他的眸色泛起一層凌厲之色,“我要救玉崔嵬,你可是連我都殺?”
灰衣人一時震住,聖香學著他的口氣一字一字僵硬地道:“江湖白道為‘鬼麵人妖’所救,便是奇恥大辱;而如果‘鬼麵人妖’為你江湖白道所救,那就是理所當然,人心所向?你可曾捫心自問,如是你,可會為了救人出獄,而挺胸硬接‘死刀’全力一擊以至於現在垂死在床任人宰割?”他一雙眼眸冷寂如星,不見熱血,只有平望人世冷暖的清寒,“換了是你,你敢嗎?”
灰衣人全身一震,脫口而出:“他……他當時不是毫髮無傷?……”隨即戛然閉嘴,滿臉駭然。
“他又不是神仙。”聖香冷冷地看著他,那眸色不傷人,只是很寂寞,“如果你認定‘鬼麵人妖’救你江湖白道是存心戲弄,讓你揹負了奇恥大辱;如果你認定他就是姦淫擄掠無惡不作的大魔頭,你以什麼理由殺都不為過,我讓開,你去殺。”他“啪”的一聲握扇讓開,站到床側,錦袖一拂,“你殺吧。”
灰衣人臉上變色,看著滿床紫血,不斷回想玉崔嵬擋在蒲世東“死刀”之前,保護眾人的情景,甚至他挺胸硬受蒲世東瀕死一擊,而後回頭一笑的模樣——他走到床側,聖香竟然拂袖而去,與他擦肩而過連門也不關。灰衣人駭然看著聖香離去的背影,再看靜靜躺在床上的玉崔嵬,遲疑了足足一炷香時間,終於放下刀轉過身來,望著屋樑深深吐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