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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大的彌月……甜蜜的往事,支援著我,然而,我終要去了。”
病人猛烈地抽搐起來,半個身子彷彿被懸在絞架上一樣地震動著,頭頂著床板,發出斷人肝腸的呻吟。
“四維,”玉瑤用力抱著他,她想分擔他的痛苦,她哭說,“我永遠愛著你,你不要多說話了,我等著你痊癒。”
病人咬著牙,他又熬過一陣致命的痙攣。
“你現在的丈夫待你很好,”回光正在返照,病人的神智因之也十分清醒,“待孩子也很好,我死也瞑目了。我本來不應該再增加你煩惱的,所以我一直躲著你,昨天是你的生日,我卻不能忘懷。玉瑤,你要撫養孩子,啊,孩子呢?”
“我,”玉瑤淚珠雨一樣地淌下,“我去叫他進來!”
“不!”病人喘息說,“不要讓他小心靈上留下烙印!”
“四維!”玉瑤哀號。
病人還想再喚一聲他的愛妻愛兒,可是,舌頭已僵,再也喚不出了。他陡地坐起來,張開乾柴似的手指,向空中揮動,他在抗拒死神擊下的巨錘。
玉瑤緊緊地抱住他,她抖著,冷汗溼透她所有的衣服,但已換不回病人的大去,病人的眼睛像鱷魚一樣地,向她無情地逼視著,她恐怖地發出駭叫。
護士們蜂擁奔進來,小維更是三步併成兩步衝到媽媽跟前。
“四維,”玉瑤拉著病人哭說,“看一眼你的孩子吧,用手摸一下你的孩子吧!”
病人的整個身子在變涼,也在變硬,他已聽不到,也看不到了。多少年來,他為了自由,為了愛,現在,所有的悲歡離合都告一段落,他安靜地付出他自己了。
護士們拉開玉瑤牢握不放的手,一條被單跟著蓋到屍體上。
“四維,”玉瑤癱瘓地站在那裡,望著床上的人,忍著淚,痴痴地說,“你安心地去吧,我會為你照料後事,我們結婚時我送給你的粉紅貝殼串珠,我會想辦法取回,我要把它留給孩子……”
夜掠1
她把梳妝檯上精巧的座燈扭亮,臉蛋兒湊到鏡子上,仔細地欣賞著。她的面板仍然那麼潔白,潔白得依然找不出一粒雀斑。可是,多多少少,總顯得有點粗糙了。在眼角那裡,並排著幾條深邃的皺紋,似乎是大聲地向別人宣揚,她的青春已快逝去。她惆悵地用兩個手指把皺紋拓平,再小心翼翼地把手指放開,皺紋裡好像生長著彈簧,霎時間它又摺疊起來。她無可奈何地反覆揉捺了一會,嘆口氣,然後,她不經意地在自己臉上擰一下,豐滿的肌肉馬上現出一個白印,這白印帶著輕微的痛,在記憶中,她曾被另外一個強有力的手擰過,擰得她渾身的神經都酥成一團,不過,那是發生在遙遠的十五六年前的事了。
她很細心地描她的眉,用夾子拔掉那些越出柳葉圖案之外的嫩毛,她把拔下來的嫩毛放到手心裡,數著它的根數,一,二,三,四……搖搖頭,很不自然地把它丟到牆角。接著,她站起來,走到穿衣鏡前,鏡子裡立刻印出她那還擁有的十五六年前的窈窕風韻——這是她在她所有的驕傲中,唯一剩下來的一個毫不減色的專案了。旗袍緊緊地裹在身上,曲線從雙肩往下滑,跳過隆起的雙乳,縮向纖細的腰肢,寬大地圍繞著她的臀部,在她的小腿肚上端結束。
一個意念在她紊亂的思緒裡萌芽,她遲疑了一會,毅然地解開旗袍鈕釦,從腿上褪下來,另外找出一條圓裙。那圓裙大體上是白顏色的,她貼到身上比了比,銀光閃爍,眼睛都被炫耀得繚亂了,她很快穿上去,裙沿正好蓋住她小腿的腿肚,那是一雙被尼龍絲襪貼實包著的逗人的腿肚。她再穿上高跟鞋,一雙有帶子可以縛緊到足踝上的高跟鞋。她重新走到穿衣鏡前,緩緩地扭動著身子,鏡子裡顯出來的是一個將赴舞會的少女倩影,她初步地滿意了。
她把電燈熄掉,走出房子,從外面把門鎖上。她覺得她少帶了一件什麼東西,想了一會,才想起是她平日寸步不離的手提包。她沒有回去拿,她僅僅是不太習慣雙手空著,才偶爾想起的;而在這次出發之前,她本來就是決定什麼東西都不帶啊。
街上十分熱鬧,行人來來往往,擁擠不堪,霓虹燈在店門前照耀著,清晰得如同白晝。她無心流連,也可以說她緊張得無法流連,她裝著很安詳的姿態,邁著輕鬆的步伐,這更使她顯得雍容高貴了。逐漸地,行人少下來,霓虹燈也少下來,她走進一個巷子,穿過這巷子,她爬上那荒涼的堤岸。
看看熒光表,時針指著十二點。堤岸上靜得可怕,稀疏的路燈,發著淡黃的光,像一團薄霧似的聚成一個小球,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