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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氣很熱,辦公室裡的冰箱太小,放不下這條大魚,於是他把魚拿到樓下的儲藏室,那是整棟樓裡唯一夠涼的地方。結果他在儲藏室裡看見一個粘滿蟑螂的捕蟑屋,於是改把魚放進金屬檔案櫃,選擇了S到Z字部的抽屜。下班後他匆匆離開辦公室,趕著乘坐妻子預想他會趕上的那班火車。直到火車駛出車站,他才想起自己把魚忘在檔案櫃裡了。這天是星期五,辦公室整個週末都關閉。
小說最後,他在火車上內疚地想像那條魚:有著一身彩虹般色澤的美麗鱗片,剖開的肚腹內側是深粉紅色的肉,魚在那座金屬墳墓裡失色腐爛,昆蟲蜂擁而至爬滿檔案櫃,努力想鑽進去。捉住我視線的那一句來自小說開頭的幽會場景,男主角和情婦在飯店房間裡做愛。顯然當時我把情婦的名字取為伊蓮。想到今天發生的事,我不得不納悶這一點是否有其意義。我運用跟薛芙醫師學來的招式,試著思考我選擇這名字時,它對我有何意義。當時我是否想到伊蓮·喬丹?如果是,這是不是因為我下意識把她歸類為可能的性伴侶?如果是這樣,這段時間我是不是可能一直不自知地對她發出“性”趣訊號——而她過於豐富的想像力又把這些訊號加以轉化,以為我們兩人確實有了戀情?如果以上皆是,這是否表示,儘管我自以為對她毫無好惡,事實上卻懷有慾望?我正翻來覆去思考這一點,庫爾文先生的第一臺電視開啟了。
獨角人 第3章(6)
片刻後我聽見第二臺的聲音,比第一臺更大聲。這音量之大顯示更高一層的攻擊性,似乎刻意挑釁。我決定上樓抱怨。這一次庫爾文先生沒戴那隻玻璃假眼,空洞眼眶上覆蓋著白睫毛的眼皮,令我幾乎呆住說不出話。他嘴邊的白色胡楂上滿是幹掉的食物殘渣,身後的門口傳出一陣惡臭。他那隻完好的眼睛以侵略性的態度打量我,然後,令我意外的是,他居然對我露出哀愁的微笑。“來得晚總比不來好。進來吧。”進來……他說話帶著老紐約的口音,在曼哈頓很難聽到了。那些小型犬圍在他腳邊尖吠。他請我進門,一手還揉揉我的頭髮,我大吃一驚,轉過身看他。“進去,進去呀。”他沒好氣地說,揮手催我走進客廳。地上鋪了金黃地毯,牆上掛著花朵圖案的厚窗簾,臭味(狗的,人的,還加上某種絕對不屬於這個塵世的味道)濃烈到讓我乾嘔,暖氣也熱得令人無法招架。
客廳裡這臺電視跟一旁臥房裡的另一臺爭相喧鬧,整間公寓的聲音大得震耳欲聾。“自己倒杯酒吧。”他指向一處小櫥櫃,那裡放了好些頗有年頭的瓶子,幾個積了灰塵的雕花玻璃寬口杯。我搖頭。“電視。你可不可以關小聲一點?”他一手罩在耳旁。“電視!”我吼道。他咧嘴露出頑童似的內疚微笑,摸索著音量鈕,把聲音調小。“我開這麼大聲,只是要讓樓下那個混賬東西不得安穩。”他邊說邊走進臥室,把那臺電視音量關小。聽到這句話,我感覺十分受傷。並不是說我有理由在乎這個老頭對我的看法,但我們只有在其他人無意間說出的話中才能聽到關於自己的真實描述。我好奇他以為我是誰,如果不是“樓下那個混賬東西”的話。
“總之,”他走回來說,“我想那東西應該在廚房裡。”“什麼東西?”“我的假眼啊。我最後一次看見它就是在廚房,拿鍋燒開水煮它。我一定是不小心放到什麼地方了。”我意識到,不管他把我當作誰,總之就是希望我進廚房幫他找那隻失蹤的眼睛。我走進去,任他用另一隻眼睛盯著電視上的通便藥廣告。廚房地板油膩發黏,我覺得自己活像爬在捕蠅紙上的蒼蠅。我一眼就看見那隻假眼,在舊櫥櫃下朝上瞪著我,櫃子上的綠油漆已經裂成無數小硬片。假眼有高爾夫球大小,我撿起來,本打算還給庫爾文先生,卻改變主意收進口袋,模糊想著稍後或許能當作交換條件,要他把電視聲音關小。
“樓下那傢伙是怎麼回事?”我喊道。“他是個混賬東西。”“怎麼混賬法?”我返回客廳,直視庫爾文先生。“你什麼意思,怎麼混賬法?他就是個混賬東西!他老婆搬出去那天,咪咪跟她講過話,然後告訴我那傢伙絕對是個混賬東西。”“她到底說了他什麼——那老婆?”“這是幹嗎,問答時間啊?我他媽的怎麼知道她說了什麼?”“我是想……”但我突然厭倦了欺瞞,強烈地想對老頭表明我的真實身份;不是出櫃,倒可以說是從書桌底下鑽出來。“聽著,”我告訴他,“我不是你以為的那個人。”他瞅著我,一開始沒聽懂,然後難以置信,然後生氣,氣憤之外又加上老人的畏懼動搖。“搞什麼鬼?”“我就是樓下那個傢伙。那個混賬東西。我只是上樓來抱怨你電視開得太大聲。你一定是在等別人來,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