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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
韋莊
滿耳笙歌滿眼花,滿樓珠翠勝吳娃。
因知海上神仙窟,只似人間富貴家。
繡戶夜攢紅燭市,舞衣晴曳碧天霞。
卻愁宴罷青娥散,揚子江頭月半斜。
詩題中的金陵,指潤州,即今江蘇省鎮江市,非指南京。唐人喜稱鎮江為丹徒或金陵。如李德裕曾出任浙西觀察使(治所潤州),其《鼓吹賦。序》雲:“餘往歲剖符金陵。”府相,對東道主周寶的敬稱,其時周寶為鎮潤州的鎮海軍節度使同平章事。中堂,大廳。此詩是詩人參加周寶的盛大宴會,有感而作。
起二句連用三個“滿”字,筆酣意深。滿耳的笙簫吹奏,滿眼的花容月貌,滿樓的紅粉佳麗,佩戴著炫目的珠寶翡翠,真比吳娃還美,若非仙宮似的富貴人家,哪得如此。
頷聯“因知海上神仙窟,只似人間富貴家”,正以此意承接首聯歌舞喧闐、花團錦簇的豪華場面。可詩人匠心獨運,以倒說出之,便覺語新意奇。本來神話中的仙境,人間再美也是比不上的。而詩人卻倒過來說,即使“海上神仙窟”,也只能象這樣的“人間富貴家”。淡淡一語,襯托出周寶府中驚人的豪奢。沈德潛評此詩時說:“只是說人間富貴,幾如海上神仙,一用倒說,頓然換境。”
頸聯“攢”、“曳”二字絲絲入扣。雕飾精美的門庭,燈燭輝煌,象是紅燭夜市一般。歌女們翩翩起舞,綵衣象牽曳著碧空雲霞。輕歌曼舞,輕盈搖曳之姿畢現。“夜攢”益顯其滿堂燈火,“晴曳”更襯出錦繡華燦。“夜”和“晴”又把周寶夜以繼日、沉湎於歌舞聲色之中的場面寫了出來。
詩吟至此,已把爭妍鬥豔、溢彩流光的相府夜宴寫到絕頂了,收筆幾乎難以為繼。而詩人別具心裁,毫鋒陡然轉到了宴會場外的靜夜遙天:“卻愁宴罷青娥散,揚子江頭月半斜。”一個“愁”字,點出了清醒的詩人並未被迷人的聲色所眩惑,而是別抱深沉的情懷。酒闌人散,月已半斜,徘徊揚子江頭,西望長安,北顧中原,兵戈滿天地,山河殘破,人何以堪!傷時,懷鄉,憂國,憂民,盡在一個“愁”字中含蘊了。
“月半斜”之“半”,既是實景,又寓微言。這時黃巢起義軍縱橫馳騁大半個中國,地方藩鎮如李克用等也擁兵叛唐,僖宗迭次出奔,唐王朝搖搖欲墜。只有東南半壁暫得喘息,然而握有重兵的周寶卻整日沉湎酒色。這樣一個局面,豈不正是殘月將落,良宵幾何!
全詩用四分之三的篇幅重筆濃墨極寫閥閱之家窮奢極欲、歌舞夜宴的富貴氣象,而主旨卻在尾聯,詩眼又濃重地點在一個“愁”字上。一“愁”三“滿”,首尾相應,產生強烈的對比作用。三“滿”正是為了襯托出深“愁”。“愁”,是這首詩通前徹後的中心軸線。
(馬君驊)
臺城
臺城
韋莊
江雨霏霏江草齊,六朝如夢鳥空啼。
無情最是臺城柳,依舊煙籠十里堤。
這是一首憑弔六朝古蹟的詩。臺城,舊址在今南京市(又鳥)鳴山南,本是三國時代吳國的後苑城,東晉成帝時改建。從東晉到南朝結束,這裡一直是朝廷臺省(中央政府)和皇宮所在地,既是政治中樞,又是帝王荒淫享樂的場所。中唐時期,昔日繁華的臺城已是“萬戶千門成野草”;到了唐末,這裡就更荒廢不堪了。
弔古詩多觸景生情,借景寄慨,寫得比較虛。這首詩則比同類作品更空靈蘊藉。它從頭到尾採取側面烘托的手法,著意造成一種夢幻式的情調氣氛,讓讀者透過這層隱約的感情帷幕去體味作者的感慨。這是一個值得注意的特點。
起句不正面描繪臺城,而是著意渲染氛圍。金陵濱江,故說“江雨”、“江草”。江南的春雨,密而且細,在霏霏雨絲中,四望迷濛,如煙籠霧罩,給人以如夢似幻之感。暮春三月,江南草長,碧綠如茵,又顯出自然界的生機。這景色即具有江南風物特有的輕柔婉麗,又容易勾起人們的迷惘惆倀。這就為下一句抒情作了準備。
“六朝如夢鳥空啼”。從首句描繪江南煙雨到次句的六朝如夢,跳躍很大,乍讀似不相屬。其實不僅“江雨霏霏”的氛圍已暗逗“夢”字,而且在霏霏江雨、如茵碧草之間就隱藏著一座已經荒涼破敗的臺城。鳥啼草綠,春色常在,而曾經在臺城追歡逐樂的六朝統治者卻早已成為歷史上來去匆匆的過客,豪華壯麗的臺城也成了供人憑弔的歷史遺蹟。從東吳到陳,三百多年間,六個短促的王朝一個接一個地衰敗覆亡,變幻之速,本來就給人以如夢之感;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