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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奮飛,或正準備奮飛。但現在,他覺得自己這樣一隻大鵬已經飛到不能再飛的時候了,他便要為大鵬唱一支悲壯的《臨終歌》。
歌的頭兩句是說:大鵬展翅遠舉啊,振動了四面八方;飛到半空啊,翅膀摧折,無力翱翔。兩句詩概括了李白的生平。“大鵬飛兮振八裔”,可能隱含有李白受詔入京一類事情在裡面。“中天摧兮”則指他在長安受到挫折,等於飛到半空傷了翅膀。結合詩人的實際遭遇去理解,這兩句就顯得既有形象和氣魄,又不空泛。它給人的感覺,有點象項羽《垓下歌》開頭的“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那無限蒼涼而又感慨激昂的意味,著實震撼人心。
“餘風激兮萬世,遊扶桑兮掛石袂。”“激”是激盪、激勵,意謂大鵬雖然中天摧折,但其遺風仍然可以激盪千秋萬世。這實質是指理想雖然幻滅了,但自信他的品格和精神,仍然會給世世代代的人們以巨大的影響。扶桑,是神話傳說中的大樹,生在太陽昇起的地方。古代把太陽作為君主的象徵,這裡“遊扶桑”即指到了皇帝身邊。“掛石袂”的“石”當是“左”字之誤。嚴忌《哀時命》中有“左袪(袖)掛於扶桑”的話,李白此句在造語上可能受了嚴忌的啟發。不過,普通的人不可能游到扶桑,也不可能讓衣袖給樹高千丈的扶桑掛住。而大鵬又只應是左翅,而不是“左袂”。掛住的究竟是誰呢?在李白的意識中,大鵬和自己有時原是不分的,正因為如此,才有這樣的奇句。
“後人得之傳此,仲尼亡兮誰為出涕?”前一句說後人得到大鵬半空夭折的訊息,以此相傳。後一句用孔子泣麟的典故。傳說麒麟是一種象徵祥瑞的異獸。哀公十四年,魯國獵獲一隻麒麟,孔子認為麒麟出非其時而被獵獲,非常難受。但如今孔子已經死了,誰肯象他當年痛哭麒麟那樣為大鵬的夭折而流淚呢?這兩句一方面深信後人對此將無限惋惜,一方面慨嘆當今之世沒有知音,含意和杜甫總結李白一生時說的,“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後事”(《夢李白》)非常相近。
《臨終歌》發之於聲是李白的長歌當哭;形之於文,可以看作李白自撰的墓誌銘。李白一生,既有遠大的理想,而又非常執著於理想,為實現自己的理想追求了一生。這首《臨終歌》讓我們看到,他在對自己一生回顧與總結的時候,流露的是對人生無比眷念和未能才盡其用的深沉惋惜。讀完此詩,掩卷而思,恍惚間會覺得詩人好象真化成了一隻大鵬在九天奮飛,那渺小的樹杈,終究是掛不住它的,它將在永恆的天幕上翱翔,為後人所瞻仰。
(餘恕誠)
贈孟浩然
贈孟浩然
李白
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
紅顏棄軒冕,白首臥松雲。
醉月頻中聖,迷花不事君。
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本詩大致寫在李白寓居湖北安陸時期(727──736),此時他常往來於襄漢一帶,與比他長十二歲的孟浩然結下了深厚友誼。詩的風格自然飄逸,描繪了孟浩然風流儒雅的形象,同時也抒發了李白與他思想感情上的共鳴。
李白的律詩,不屑為格律所拘束,而是追求古體的自然流走之勢,直抒胸臆,透出一股飄逸之氣。前人稱“太白於律,猶為古詩之遺,情深而詞顯,又出乎自然,要其旨趣所歸,開鬱宣滯,特於風騷為近焉。”(《李詩緯》)本詩就有這樣的特色。
首先看其章法結構。首聯即點題,開門見山,抒發了對孟浩然的欽敬愛慕之情。一個“愛”字是貫串全詩的抒情線索。“風流”指浩然瀟灑清遠的風度人品和超然不凡的文學才華。這一聯提綱挈領,總攝全詩。到底如何風流,就要看中間二聯的筆墨了。
中二聯好似一幅高人隱逸圖,勾勒出一個高臥林泉、風流自賞的詩人形象。“紅顏”對“白首”,概括了從少壯到晚歲的生涯。一邊是達官貴人的車馬冠服,一邊是高人隱士的松風白雲,浩然寧棄仕途而取隱遁,透過這一棄一取的對比,突出了他的高風亮節。“白首”句著一“臥”字,活畫出人物風神散朗、寄情山水的高致。如果說頷聯是從縱的方面寫浩然的生平,那麼頸聯則是在橫的方面寫他的隱居生活。在皓月當空的清宵,他把酒臨風,往往至於沉醉,有時則於繁花叢中,流連忘返。頷聯採取由反而正的寫法,即由棄而取,頸聯則自正及反,由隱居寫到不事君。縱橫正反,筆姿靈活。
中二聯是在形象描寫中蘊含敬愛之情,尾聯則又回到了直接抒情,感情進一步昇華。浩然不慕榮利、自甘淡泊的品格已寫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