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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認為它來得很奇怪,彷彿有意在跟氣象部門唱對臺戲。因為氣象部門言之鑿鑿地說在未來一週內都會保持晴好天氣,沒有雨水。氣象部門認為它跟某片從海上偶然飄過來的雨雲有關,這片雨雲原本要途經的路線里根本不包括煙臺這座城市,而由於某種難以勘測的原因,它臨時被吹到了煙臺,在區域性地區隨機性地遺留了那場短暫的雨。
氣象部門所說的區域性地區指的就是我現在住著的地方,它名叫西沙旺。據說在很早以前,煙臺還只是一個小漁村的時候,西沙旺是一片開闊的墳場,到處都是沙子,沒有土。它的前身是一片海灘,後來離海漸漸遠了,就風化成一片純粹的沙場,沙子的顏色蒼黃中透著褐紫,我的奶奶輩們把這種沙子叫做紅沙。那些墳也都是沙墳,墳堆上長著生命力極強的野草。
我現在住著的這片樓房,是很多年前煙臺市政府夷墳建樓的第一批成果,據說已被列入了今末明初的拆遷規劃。
而住在西沙旺的老人們對那場雨的研究結果是這樣的:我們這片樓房腳底下某個墳堆裡的孤魂在那個夜晚飄出來哭了一場。
我笑呵呵地對駱橋說,誰知道呢,那場雨是一個12歲的小女孩想出來的。
夜幕降臨的時候,我大概與駱橋在東方巴黎廣場呆了有五個小時了。
這期間,這個男人的手機在衣兜裡振過幾次鈴聲,他假裝沒聽見。儘管廣場上的音箱依然在放著喧鬧的音樂,但我還是聽出了手機的音樂,是《天鵝湖》,這增加了我對他的好感。至於他是不是善於瞭解和懂得女人,我認為我完全沒有必要把作家畢飛宇當作評判的標準。畢飛宇在我心裡是唯一的。
名叫駱橋的男人有意不去接聽手機,這很大程度說明了他對來電者的漠視。我完全有理由推斷一遍一遍來訪的不合時宜的人是個女人,他在朋友同事面前提起她來,可以簡略地稱之為老婆的女人。
最後,駱橋做了一個不易覺察的動作,他假裝找煙,把手伸進衣兜裡悄悄關了手機。
整個下午,我的眼睛除了偶爾看看他,幾乎沒離開過噴泉。但是他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和表情我都瞭如指掌。我在想像他漂亮的手是如何在狹小的衣兜裡輾轉著對付他的手機,如果他的手機是翻蓋的,那他得把機蓋開啟能容納一根手指的縫隙,如果他的手機是裸鍵的,那他得摸索到解開鍵盤鎖的按鍵,先解開鍵盤鎖,然後,他才能關機。
無疑,他的手指是靈活的。我渴慕一雙乾淨靈活溫暖清爽的手某種程度上勝於渴慕一個優秀的男人本身。在我記憶裡,除了我父親謝未陽之外,還沒有一個男人有一雙讓我渴慕的手。現在,是除了我父親謝未陽和這個我剛剛認識的名叫駱橋的男人之外。
這個名叫駱橋的男人把手從衣兜裡拿出來,如釋重負地用頎長的手指在膝蓋上輕輕磕擊。他的手有著整齊而形狀完美的指甲,和健康乾淨的顏色,這種顏色符合我的理想,我把它叫做性感。
我對他講起我父親謝未陽。我說,我父親謝未陽也有一雙很好看的手,有一次,我在白露酒吧裡看見他坐在一把椅子上修指甲,用的是一把桌布刀。我父親謝未陽不喜歡用指甲刀修指甲,通常他喜歡用刀。以前他用的是一把精緻小巧的蒙古小獵刀,後來,我母親白露用它割腕自殺後,那把刀就不知去向,他就改用桌布刀修指甲了。
我蹲下來,看了他一會兒,然後說,老謝,我幫你剪吧?我父親謝未陽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把桌布刀遞給了我,我拿過他的一根手指,覺得非常溫暖,我有些感動,因為我父親不太願意與我發生肌膚上的接觸。
我小心翼翼地捧著他的手指突然流下眼淚來。我父親謝未陽想抽回手,被桌布刀鋒利的刀刃劃破了指肚。至今他的左手食指指尖還殘留著一道疤痕,那是我見過的最美的疤痕。
看得出來,你很依戀你父親?駱橋問我。
也許吧。我不知道為什麼他一直對我若即若離,小時候,我夢想我能像別人家的女孩那樣牽著他的小手指頭走路,長大後,我夢想能挎著他的胳膊走路。但我的夢想從來沒有實現過。也許他對我親近一些,我就不會如此依戀他。
這很容易理解,駱橋說,每個女孩子或輕或重都有點戀父情結。
我感激地看了看駱橋。這個時候,噴泉比白天美多了,水池裡的彩燈像朦朧而豔麗的花朵,池子中間的阿波羅雕像古銅色的裸體放射著一種迷人的光芒。我想,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跟他講講我的父親謝未陽。
第三章
我在大潤發超市看見了鄭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