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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由富而貧,獨是做和尚道士,積了財產,一朝犯法,不過換個方丈住持,從沒聽見說抄和尚道士的家的。第二項講到積穀,我雖不甚曉得底細,想來每年買谷存倉的一注公款,積了這十餘年,本錢就該不少。加上歷年的利錢,至少也有好幾萬。那官倒說存谷甚少,還待購補以備不虞。難道我們村上,這積穀倉,既不存谷,又無按年常款的嗎?張先生,你想想看這句話就太含糊了。至那書院經費,縱說有限,就照此有限的經費,把書院改作學堂,在我想也綽乎有餘。這官卻將這三項推個乾淨。這三項是籌款的頭路,既然撇掉了,又不稟請上司,想個什麼別的法子,但說叫紳士擬個章程上去,這章程不知是說學堂中辦的事呢,還是就指著籌款而言?若講辦事,既然無款,就立不成學堂,事從那裡辦起?若講籌款,既然地丁、書院、積穀、寺產,一無可籌,一定是要人報效了,何以這話又不說明?”
張先生道:“這無非搪塞上頭不肯認真興辦,好叫上頭曉得為難,不來催問。等到催問下來,自然要歸到捐而後已。現在若具呈請辦,申明自行報效,不用官款,他倒落得個名目,在上頭去討好。你想先辦家塾,起初你說那些情理,我也道是不錯,所以贊成。繼而一想,只怕那官反批個開合批語,說意甚可嘉,但官立學堂還未議定,且叫你等官立的章程發出,再照著去辦,豈不反受掣肘?”
黃繡球在旁聽得,指著黃通理道:“這話果然不差,你說要把些錢,先孝敬了官,就可辦起家塾來,那孝敬的,圖他一個準字,譬如作為經費,這掩人耳目,把個正經事反做得不光明,雖是一片苦心,究為不妙。凡事不必畏首畏尾,定歸在我家產業上,變個五六千,稟辦個學堂,申明自訂章程,自請教習。這種懶怠的官,他只要有個學堂替他撐出場面,在上司處可以交代一句,還怕他有甚功夫來管我們閒事?我們只須託人再點綴他些,那更堵住他的嘴了。”黃通理道:“話原極是,我不過怕做得太顯亮了,被小人生心,不如先打個小鑼鼓,先由我自唱曲子自做戲,倒有個實在影響。若驟然間開出戲場,就怕有看的人鬧些笑話,不免反要受官府彈壓。還有一層,你說拿五六千稟請開辦,莫說五六千,不過能立個小局面,仍與家塾無異。萬一稟了去,那官說道:很好,你就併入書院經費,把書院改個學堂二字,你們去辦罷。這卻五千,倒有四千落了他的腰包。我們仍辦事無權,倒出了錢,買些**的氣受,那還是我們的本意嗎?”黃繡球道:“這樣據張先生說呢?”張先生沉思未答,他那家下的兒子已領了一乘小轎來接。黃通理看他已坐了許久,談了好些,到底病是新好,不敢久留,也就請他上轎而回。與黃繡球送至轎前,說聲:“明日到府,同畢太太大家商議。”
這時候還在初更以後,黃通理兩個兒子同在書房玩耍。書房內桌上,擺著黃禍送來的一本決科卷子,他大兒子指著卷面上刻的第一名三字問道:“怎麼取了第一?連文章都沒有圈點。”黃通理說:“你不看見上面還有備取兩字嗎?”他小兒子便道:“這卻奇怪,不論備取不備取,他既不看文章,連個點子都沒有,何以又加上一個批呢?”黃通理說:“這是文章不對他的宗旨,約略一看,就批斥了。凡是考場看文章的,大半如此,那個當件事情,平心而看?”黃繡球道:“他那批語是怎樣說法?大孩子你念給我聽聽。”他大兒子便念那批語,是“首藝違背朱注”六個大字,二三兩篇並不曾批。黃繡球問黃通理道:“做講義一定要守著朱注的嗎?我原問過你,你那一篇不愆不忘的講義可有什麼根據?你說是你自己的見解。這種見解,除非說給我,我能懂得,可怪不得那看文章的不懂。倒是那王安石的一篇論,當時你說了,我卻懂不甚清,待我再來看看。”只見黃繡球從他大兒子手中,將卷子取過來,攤在桌上,看那上面寫道:
王安石論
吾嘗論有宋一代人才,惟王介甫為窺見時勢,惟陳同甫為深知禍害。
黃繡球問:“陳同甫是何等人物?”黃通理道:“這也是南宋的一位大儒,名叫陳亮,人稱為龍川先生,與那朱夫子也是相好朋友。但生平學問,主於發揮事功,所有議論,與朱夫子大相反背。他常說:孝弟忠信,不足以趨天下之變;而材術辨智,不足以定天下之經。這兩句話,朱夫子就目為怪論。他又有上宋孝宗皇帝一封書,內有兩句,說:今世之儒士,自謂得正心誠意之學者,皆風痺不知痛癢之人也。明明是指朱夫子的一流,與之嘲笑。朱夫子卻也沒奈何到他。他又說他的文章才氣,可以開拓萬古之心胸,推倒一時之豪傑。在當日南宋雕弊時代,這陳同甫,的確有特別性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