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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還沒有開始,這個溼潤的南方城市就迫不及待地展開了炎熱。這個北迴歸線以南的南方城市並沒有明確的四季之分,春夏與秋冬之間的間隔,就如同老房子糊窗戶的紙一樣,輕輕一捅就破了。

在他的潛意識裡,這個城市根本就沒有春天和秋天。這是一座極端的城市。它所擁有的只是酷暑和嚴冬。這兩種極端的天氣讓他覺得,在這個城市裡一下子集中了赤道和北極。人們漸漸淡化了對春天和秋天的認識。一年到頭,整個城市都是綠的。只有當新生的嫩綠冒出枝頭,或者落葉喬木開始脫落葉子的時候,人們才意識到,春天和秋天來了。

整個春天,他都在城市裡不同的街道上游走。街道上打著各種各樣的招牌與標語,“堅決打擊毒品犯罪!”人行道上每隔百米,就有一個安全套自動販售機,明碼標價,一塊錢一個。它們接受著這個城市的風吹雨打,身上的白色油漆陸續脫落,露出生鏽的裡層。每當看到它們的時候,他都會不自覺地露出笑容,他時常懷疑,這裡面的產品會不會因為長期無人問津而最終過了使用期限。

整個春天,他都在城市裡穿梭。他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或者被他們穿過。他覺得應該下一場雨。自從結束了初春時短暫的,如同月經來潮般的淅瀝雨期之後,這個靠近赤道的南方城市就再也沒有見過一滴降雨。

這座南方城市不下雪。他的家鄉離此地不遠,那裡是下雪的,時間到了三月,天氣還很寒冷。這裡的人們在三月就開始穿夏裝,姑娘們早早地露出手臂和肩膀,白花花的一片,讓他感覺很不適應。三月應該是下雪的。這是上一年持續的大雪即將終結的標誌,接下來才是春天。三月的某一天裡,他頂著風雪在她的學校外站了七個多小時。火車是凌晨到的。臨走前,兄弟把自己的玉佩解下來掛在他的脖子上,神色有些凝重。他身上的錢全用了買車票,兄弟手裡的錢也不夠了,僅剩的一些錢只夠他在車上買三餐。這是一場賭博。他不知道結果。會有結果嗎?

他站在學校的門口,雙手揣在懷裡,背靠著大門。傳達室裡坐著值班的老人。老人幾次探出身子來看他,眼神怪異。三月了,還是這麼冷。他把手從懷裡伸出來看時間。凌晨兩點,時間還早。

睡意一陣一陣地襲來,如波浪一般此起彼伏。他不能睡著。中午的時候他應該睡足午覺的。他有些緊張,在床上輾轉很久,依然無法入睡。他掀了被子,然後準備好了所有應該拿的畫稿,到即將應聘的畫室去。

他不能睡著。天氣這麼冷,如果睡著了,也許再也醒不過來。他還在等她。她來,他等著,她不來,他也等。雪還在下,落在地上,悄無聲息。它們積得越來越厚了。他感覺,厚厚的積雪正一步步蔓延上升,也許很快就要將他淹沒在它們深處。它們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往他的頭頂上蓋。一時間,他被淹沒在這片孤寂的墳墓之中了。黑漆漆的,什麼也沒有。沒有燈。燈在哪兒?聽說愛迪生故鄉的人們為了紀念他,便在他逝世的紀念日裡全城停電,讓人們在黑暗中感謝他的貢獻。觸手可及的這一片,都是黑的,讓人有一種茫然的恐懼感。他看見了,有那麼一丁點的亮光。不是的,那是兩個耀眼的光圈。它們那麼小,但是卻好像能劃破整片黑暗。他鬆了一口氣,快步走上前去。那是她的眼睛。她衝他笑了笑,一閃就不見了。黑暗又鋪天蓋地地向他襲來。

徐筱雅:春末的南方城市(2)

徹骨的冷讓他激靈了一下,睡意立刻減了不少。他轉回身去看傳達室,老頭正坐在傳達室的椅子上打瞌睡。他穿得厚厚的,腦袋上罩著一頂暖和的帽子,不像他,只穿著一件外套和單衣就坐車出來了,他沒時間思考太多。至少在走之前應該看看天氣預報,他想。他直覺地認為這座城市會溫暖許多。三月的天氣了,入春了,很少有城市還在下雪。他有好幾次都想借故走進傳達室裡,在那裡暖和一下。那裡面一定有暖氣。燈光是昏黃色的,勾勒出一道暖暖的光圈。傳達室老頭低著頭微微地打著瞌睡,樣子很滿足。其實應該慶幸,從凌晨起他就一直一臉落拓地站在這兒,老頭並沒把他趕走。也許他看起來並不像壞人。頭頂上的一盞燈間歇性地亮著,燈罩的周圍氤氳出一層霧氣。它的形狀像個暖手瓶。

“看看路呀!眼睛長哪裡的!”他抬起頭,看到眼前站著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橫條衣服和過多的裝飾品使她看起來既臃腫又繁瑣,像個斑馬。他沒做聲。她勃然大怒,豎起戴了兩個耀眼戒指的手指著他,吼道:“什麼人啊?踩了人家的腳也不會道一聲歉的?”他這個時候才看見自己的腳還停留在婦女的高而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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