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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眾晚輩作揖的作揖,屈膝的屈膝,任老太太也給宗政謹福了福身子,親自上前來接他手裡的傘,眼裡含著淚道:“您怎麼急急慌慌趕早就回來了?也不打發人提前幾日來送個信兒,瞧您這一臉的風霜,瘦了好些兒。”
宗政謹笑了笑,這位續室太太雖然不得他的意兒,到底相敬如賓地過了幾十年,情份也是有的。他便執了任老太太冰涼的手,輕嘆道:“連日的大雨,更冷了些,你在屋裡等我就行了,何必親自出來受這場寒?”又叫兒子兒媳孫子孫女們起身。
宗政倫扶了宗政謹的另外一隻手,笑道:“爹和娘這般心疼彼此,倒叫兒子汗顏了。爹快進屋去暖暖,娘估摸著您這幾日就回來,天天都燒了炭盆等著您呢。”
宗政謹便點點頭,花白頭髮在寒風中飄揚,愈發顯出幾分老態。宗政倫見狀心裡便一突,以為爹謀差事不順利,越發小心服侍。宗政謹走前打發孫輩們回屋,待午膳再來用個團圓飯。他兩個兒媳便帶著孩子們告退,只宗政倫宗政伐兩兄弟相跟著一起去了主屋。
主屋瞬間忙碌起來,任老太太解了宗政謹身上披著的玄青色風毛大氅,服侍他換了一身兒家常道袍。宗政倫命丫環打來熱水,再親自將淨面帕子在熱水裡燙得溫熱,急急給宗政謹敷面。宗政伐也有眼色,拎了一桶溫熱微燙的水親自給宗政謹洗腳。
宗政謹勞累這幾個月,如今回了家享受妻兒的孝敬服侍,心裡也甚是欣慰。只是想到兩個兒子都不算成器,宗政家三房如今竟然還要靠他來頂著,他不免又有些黯然——若是宗政修還在,何需他這近六旬的老人去奔波?
拈兩塊好克化的牛乳軟糕吃了,再喝了一盞洞庭春,宗政謹捏捏眉心,聲音微啞道:“倫兒伐兒,努力一年,再考考進士罷。”其實宗政倫宗政伐兩兄弟早就除了服,只是宗政謹一力壓著,不叫他們倆再去考進士謀官身。
宗政倫與宗政伐見老父改了主意,訝異的同時也有幾分欣喜。尤其是宗政倫,這幾天經了慈恩寺的事兒,越發渴望出人頭地,謀些權勢傍身。
而論起讀書的天資,其實宗政伐還在宗政倫之上。只是他身為庶子,實在不敢越過嫡兄,以免招忌。平日裡,他時時處處謹小慎微,但他不是沒盼過掙個官身給生母漲漲臉。
兩兄弟齊聲應了,又先後表態會潛心念書,爭取來年春闈都考個好名次。任老太太也喜不自勝,連聲唸佛。
宗政倫覷著宗政謹的臉色,將宗政恪的事兒提了提。宗政謹立馬一掃疲乏神色,靠在椅子裡的身體也直起來,一迭聲追問。宗政倫便詳細說了,末了笑道:“真沒想到恪姐兒會有這般大的造化,她這十年清修的苦沒有白吃。”
宗政謹卻緊皺眉頭,起身在地上溜達。如今京中,忽然興起一股求仙問道的風氣。京畿各府縣的幾座道觀香火鼎盛,多有達官貴人前往求取延年益壽之道。
就在宗政謹進京不久,宮中的太后娘娘病倒。崑山長公主不知怎麼勸動了她,召了京郊全真觀的道士進宮辦法事給她祈福。太后娘娘病癒後,便對全真觀多有褒譽之詞,日常也會用幾顆道士進獻的養顏丹丸——這是宗政謹的大哥透露的訊息。
一來二去,京裡京外眾道觀的生意越發興隆,就連宗政家大房二房都不能免俗地去道觀拜了拜三清至尊。當然,無動於衷者不是沒有,內閣三位大學士就曾在不同場合對此事表達出了強烈的不屑意思。
而皇上雖然沒有表示也要尊奉道門,但也不曾明確表態反對。畢竟今上是個大孝子,太后娘娘發話說要在後、宮修一座道觀平日裡清修,他還自掏腰包撥了內帑。
宗政謹謀劃的差事已有眉目,可也不能說十拿九穩。不過他擔心的不是因宗政恪受佛國尊者青睞而導致他竹籃打水一場空,而是唯恐京裡的大房二房心裡會有別的想法,畢竟老大老二都知道他並不是很願意再度出仕。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宗政謹沒有多煩惱,鄭重地吩咐宗政倫,宗政恪十年清修就要到期,她接回家之後,家裡上下都不得怠慢了她。宗政倫趕緊應下。
宗政謹又對任老太太道:“恪姐兒也不小了,再過兩年就要及笄說親。等她回來,你把她母親的嫁妝倉庫鑰匙都給她,讓她自己理一理東西。你也用點心,還要添什麼東西都給她添上。這份銀子不走公中的帳目,走我的私帳。”
任老太太心中猛地一頓,迎著宗政謹看似平常的目光,她只好勉強笑著答應下來,腦子裡卻亂成了一團糨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