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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失聲道:“端王爺!”
曹寧掀開斗笠。
他一張臉長得白白胖胖,原本像一個潔淨無暇的大饅頭,此時卻是滿臉的汙跡與傷痕,成了個被人割了幾刀、還扔進泥裡滾了一圈的髒饅頭。
可即便狼狽成這樣,他的肩背竟還是直的,拖著一條傷腿緩緩走路的樣子也竟然還很從容。
“喪家之犬,不請自來。”曹寧簡略地一拱手,嘆道,“叫二位見笑了。”
沈天樞端著一碗涼水,腚下如有千斤,坐著沒動。
童開陽可不敢像他一樣拿大,連忙迎了上去,將曹寧讓進裡間。
曹寧拖著一條傷腿,擺手謝絕攙扶,道聲“叨擾”,便一步一挪地進了沈天樞的書房。
沈天樞瞥了他一眼,不十分客氣地說道:“你四肢負擔本就比尋常人重,功夫又稀鬆平常,此番腿上傷筋動骨,之後又接連奔波,氣血凝滯不通,我看往後也未必能恢復,說不定得瘸著走了。”
曹寧神色不變,笑道:“沈先生,一個人倘若長成我這模樣,多一條少一條瘸腿也沒什麼影響。”
童開陽怕沈天樞又出言不遜,忙插話道:“王爺何以獨自上路,既然已脫險,為何不回朝?”
“我皇兄早想收我的兵權,一直沒有由頭,好不容易逮著這麼個機會,他不會善罷甘休的,”曹寧坐下,舊木頭椅子“嘎吱”一聲響,他自嘲一笑,又道,“這回我自己落人口實,沒什麼好說的。我這些年多少攢了點人,倉皇敗退時沒來得及與他們交代好,皇上必然差遣不動他們,在這個節骨眼上,想必更是惱我,一旦我露面,除了獲罪革職軟禁京城,沒別的下場了——這倒也沒什麼,只是皇上手中那些所謂的‘可用之將’,多不過趙括之流,任他胡鬧下去,恐怕……”
童開陽聽他這話音不對,有點大敵當前仍要兄弟鬩於牆的意思,當下沒敢接茬,拿眼角瞥沈天樞,卻見那北斗之首卻依然捧著碗破涼水端坐,無動於衷。
書房內一時冷場,曹寧也沒有動怒,他頓了頓,探手如懷中,取出一枚磨掉了一角的私印,放在桌上。
那小印上面刻著“四海賓服”四個字,很有些年頭了,印章上頭的龍紋被人把玩過無數次,摩得油光鋥亮。
沈天樞見了那印章,臉色卻忽然變了。
“此物乃是先父皇尚未稱帝時所刻,後來組建北斗,便將此物當做號令。”曹寧盯著沈天樞,一字一頓道,“不錯,父皇將一切都留給了我大哥,只將這枚印給了我。”
曹仲昆死的時候,北斗七人已去其三,剩下巨門、破軍與武曲都有官職在身,已經不受這枚上不得檯面的私印約束,受此影響的,實際只有一個不愛管閒事的沈天樞。
沈天樞性情孤僻,雖武功高強,卻未必肯介入他們曹氏兄弟間的紛爭,著實沒什麼用。曹仲昆留下他給曹寧,大約只是想著再怎麼不待見,也是自己親生的兒子,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保住曹寧一命罷了。
沈天樞的目光在那小印上停留了片刻,問道:“你要我替你殺你大哥?”
曹寧笑道:“我就算再傻,也知道沈先生絕不會做出如此忤逆父皇心願的事,何況外敵當前,我也沒有那麼喪心病狂。”
沈天樞臉色略微好看了一些,想了想,又問道:“那麼難道你是要從千軍萬馬中取來周存首級?”
曹寧搖搖頭:“且不說此舉能不能成功,就算能殺,如今南朝趙氏也已經做大,沒有周存,還有聞煜,還有別人,運道一旦逆轉,便不是殺一兩個人能止住頹勢的。”
沈天樞微微往後一仰,等著曹寧下文。
曹寧將聲音壓得很低,一字一頓道:“沈先生,還記得當年李氏刺殺我父皇的事嗎?”
金陵。
周翡久聞南都大名,卻沒有親自來過,郊外有不少秋遊的人,四處是曲水潺潺,沉澱著一股悠久的繁華,路卻彎彎繞繞的不大好找,她兜兜轉轉了一天,方才大致分清了東南西北。
周以棠在南都是有府邸的,只是周翡在廬州暗樁突然接到同名大師的來信,這才臨時改道金陵,來不及同周以棠打招呼了,便也不想麻煩他,直接在四十八寨的金陵暗樁落腳。
金陵暗樁是家脂粉鋪子,每日來來回回香風飄渺,幾個師兄在此地待久了,說話都是一水的輕聲細語,完全看不出一點江湖草莽氣,自己都笑談南都溫柔鄉太過消磨志氣。
想來那建元皇帝在這種地方錦衣玉食地過了幾十年,居然還是一門心思地搞風搞雨,念念不忘地收復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