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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命是在戰場上撿回來的。
那一年邊城的風吹得格外猛烈,我坐在山頭,看著金色的砂礫在狂風吹拂下不斷變幻著圖案,最後捲起茫茫的沙霧,緩緩朝天際移動。突然,有一團黑雲自遠方升起,轉瞬間就將這沙霧吞噬不見,隨後便是震耳欲聾的馬蹄聲,我聽見山下有人大喊著:“南越人來了!快跑啊!”
然後周圍開始變得亂糟糟,我慌張地從山上跑回家,又跟著爹孃隨全村的人一起往外跑。可高大凶悍的南越人很快就闖進了城,他們騎在馬上不斷呼喝著我聽不懂的話,幾乎是見人就砍,見房就燒。我被爹抱著踏著一地的屍體往城門處跑,可仍然被一個南越人追上,他揮起大刀朝我們砍來,曾經像山一樣硬朗的爹爹就這麼軟軟倒了下來。臨死前他死死將我壓在身下,然後,娘也倒在了他的身上,血花從他們身上飛濺出來,將天地都染成血腥的紅色。我躲在爹的屍體下不斷髮抖,忘了呼吸,忘了思考,也忘了逃走。
終於,一個南越兵發現了我,他用槍尖挑起爹爹的屍體,然後面目猙獰地用皮靴狠狠地往我頭上踩下,我閉上眼等待著最後那一刻的到來,可那一腳卻並沒有踩上來。我抬起頭,就看見那個南越人慘叫一聲朝後倒去,然後,一位白袍將軍逆著光朝我走來,我看不清他的臉,卻在那一刻被他帶離了恐懼。
他蹲下身對我說了句:“別怕。”然後一把將我抄到馬背上,在無數南越人的圍追中殺了出去,我被馬震得不停想嘔,混亂中只看見馬蹄揚起的黃沙中,一面寫著“蕭”字的帥旗迎風飄揚。
後來我知道了那支隊伍名叫“蕭家軍”,是宣遠侯蕭雲敬麾下的一支鐵騎,多年征戰無往不利。浩劫之後的鄉親們對我說起蕭家軍是如何驍勇善戰,無不連聲誇讚,連村裡的孩子們都紛紛拿起樹枝比劃著,嚮往著有一日能加入蕭家軍,為國殺敵,為親人們雪恨。
可那時,我卻為自己選擇了另外一條路,我開始不分晝夜地拼命讀書,先生曾說過我天資聰慧,將來一定能有一番作為。當我讀得書越多,我就越明白,蕭家軍需要得不止是上陣殺敵的將士,而是一雙聰慧的耳目,替他們在朝中奔走謀劃,肅清前路。
後來,膝下無子的二伯讓我留在他家,說會把田產全過繼給我,可我卻拒絕了他,然後頂著所有族親的不解離開了靖南,這個曾經裝下我所有記憶的地方。離鄉的那天,我最後一次坐在山頂,看黃沙浩渺,雄鷹翱翔,然後走下山踏上了一條命定的道路。
這一次離開,讓我看到了更大的天地,原來這世上的美景除了戈壁蒼茫,還有綠柳飛花,除了大漠孤煙直,還有江南春草長……那些年,我吃了很多苦,卻也認識了許多人,明白了許多事。直到十七歲我來到了京城,偶爾結識了一位老先生,我與他一見如故,經常坐而論辯直到天明,後來我才知道他竟是當朝的大儒柳文道先生。
柳先生欣賞我的才識,又見我生活拮据,便邀請我與他一起去左相府的太學裡教書,在那裡我第一次見到了婉婉。
她那時才剛過十三,坐在滿室光鮮亮麗的世家小姐中,看起來並不起眼。可能是因為常年躲在屋裡,她的臉色有些蒼白,可觸到外人的目光時,卻會泛起淺淺的紅暈,我突然想起家鄉長在巖壁上的一種花兒,素白中帶著淡淡的紅,在無人的地方默默盛放。
她躲在人群中偷偷看我,目光清澈而澄明,我於是隔著滿屋的喧囂朝她微笑,她好似愣了愣,隨後便如一隻受驚的小兔,紅著臉低下頭,再也不敢看我。
那次以後,我與她再無交集,只是每次在講課之時,偶爾會觸到她那雙認真而探究的雙眸。我那時正在備考兩年後的會試,京城裡的開支處處都比別處高,因此我雖多了學堂收入,生活卻依舊拮据,每日去講課時只穿一件普通的棉布長袍。相府的公子小姐們見慣了鮮衣華服,早已學會了以衣冠敬人,他們看我每次都穿著那件早已洗舊得長袍來講課,言語中便開始多了許多鄙夷和嘲弄。有一日,年紀最小的彥公子偷偷在我講課的桌案上嵌了根鋼針,我沒有察覺便被劃破了袖口,那群小公子們擠眉弄眼地嚷嚷起來:“小夫子你唯一的袍子破了,下次可穿什麼來講課啊。”然後便嘻嘻哈哈地鬨笑跑開。
那時的我倒也不覺得出醜或窘迫,反正這不過是一份謀生的差事,這些驕縱公子想鬧便由得他們去鬧好了。可這件袍子確實是我唯一能拿得上臺面的衣服,若是再做一件又得花上一筆銀子。這時,我聽見身邊又有了動靜,然後,一個極細的聲音怯生生道:“這個……我替他們賠你。”
我轉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