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叢林密密,山勢蜿蜒,兩人沿著山間石階慢慢朝上走著,下過雨後的空氣聞起來十分舒服,陽光照在還掛著水滴的青翠葉片上。耳邊蟲聲潺潺,鳥兒輕啼,元夕不知道他們要去哪裡,只是覺得就這麼跟著他一直走下去也好。
兩人一直走了許久才爬到山頂,元夕長這麼大也沒爬過這麼久的山,已經累得氣喘吁吁,額上佈滿了汗珠。蕭渡望了她一眼,笑道:“才爬了這麼會兒就累了,待會兒下山不會又要讓我揹你吧。”
元夕紅著臉瞪了他一眼,蕭渡只覺得她這模樣既嬌又嗔,怎麼看怎麼惹人喜愛,於是將她圈在懷中,將下巴抵住她的頭頂,柔聲道:“就算是背一輩子也願意。”
元夕心裡酥酥麻麻,臉上卻更紅了,於是把頭埋在他懷中不敢抬起,蕭渡卻將她的臉捧起,指著前方,道:“你看!”
元夕轉過頭,才發現從這處山頂放眼望去,正看見傍晚燦爛的雲錦堆積在天際,青色的山脊隱隱而立,下方有金黃色的蘆葦地迎風招展,一爿爿綠油油的田地井然成群,正是一片廣袤天地。
山頂的風十分爽利,很快就將身上那些滑膩的汗漬感吹走,只剩她從未體驗過的暢快與愜意。元夕呆呆望著眼前這一切,突然發現美到極致,竟也會有想要落淚得衝動。
蕭渡牽著她在一塊大石上坐下,也望著眼前的景緻有些出神,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道:“京城只有從這個角度看,才最像邊關的景色。”
元夕愣了一愣,卻見他眼神有幾分迷離,似乎已經沉浸在遙遠的記憶中,道:“我十六歲就被父親帶去了西北邊關,初時我並不適應那裡的艱苦,總想著要偷偷跑京城。後來父親將我綁到城牆上,指著蕭家軍正在操練的將士們告訴我:這裡便是我的責任,如果我要逃,他寧願將我現在就結果在這裡,至少也算死在沙場上。”
他的唇角輕輕揚起,似乎是在嘲笑自己當年的幼稚,繼續道:“後來我就跟著蕭家軍一起操練,直到兩年後親自帶兵,殺得蕪人十萬大軍退出邊關百里之外,那一刻我才明白身為男兒能縱情沙場、殺敵衛國的榮耀與驕傲。後來我便愛上了戰場,愛上了聽號角與戰鼓,也愛極了站在在城牆上俯瞰關內的城鎮,我對我自己說:那裡,就是我要一生守護的疆土。”
元夕聽他的語氣逐漸激昂起來,臉上也隱有傲然之色,突然發現這時的他,才應該是最真實的他。可是,為什麼……她將頭輕輕靠在他的肩上,心中滿是疑惑。
蕭渡看出她內心的疑問,面色漸漸冷了下來,一絲痛意猝不及防地鑽了進來,令他要用很大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保持如常語調,“直到兩年前,我帶著五萬大軍死守平渡關。本來一切非常順利,我有信心只需幾日就能反攻,痛擊木戎的騎兵,將他們趕回草原。但是,本應從京城運來的補給卻一直沒有到,五日,我們整整苦守了五日。將士們餓得連多站一會兒的力氣都沒,城外還有一直虎視眈眈的木戎鐵騎,只要我們被困死,他們就能輕而易舉突破平渡關,透過阜寧道,到那時半壁中原都將岌岌可危,更別提平渡關後還有幾城手無寸鐵的百姓。我們一直堅持到了第六日,城中已經再也搜不出任何吃得,連我都餓得幾乎昏厥,這時有人給我遞來了一盤肉……”
元夕正想問為什麼還會有肉,突然發現他的身子開始顫抖起來,他死死攥著她的手,好像想從她身上汲取一些溫暖,才有勇氣繼續說下去,“那是已經死去的將士身上的肉,是曾經和我們一起浴血奮戰的兄弟們身上的肉,我們就是靠著這些肉,才死守住了城門,硬是撐到了援軍到來……”他再也說不下去,只痛苦地閉上了眼眸,一向堅毅的臉上竟流出兩行清淚。
元夕震驚地望著他,才發現自己也已是淚流滿面。突然想起他曾說過:只有見過那些無可挽回的殘酷,才有資格流淚。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他經歷過什麼,又為什麼那麼抗拒再吃紅肉。她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覺得所有的語言都是蒼白無力,於是用盡所有的力氣將他抱住,想要將他從那痛苦的深淵裡解救出來。可她還是不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慘劇。
蕭渡過了許久才冷靜下來,繼續道:“後來我才知道,蕭家軍在西北的威名,還有我手上的兵權,已經讓朝中許多人忌憚。有人想透過那一戰消耗蕭家軍的實力,而我就算不被耗死在平渡關,若是城門失守也足以被治罪。後來我便向今上請辭,願意卸去一切軍職,只留爵位,從此再不踏足邊關一日。蕭家軍群龍無首,就變成了一塊誰都想吃卻吃不下去的肥肉,但只要還有外敵覬覦,就沒人敢動蕭家軍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