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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提王家三郎如何替自家兄長糾結不已,王子獻亦是獨自在書房中沉思了一夜。他仔細回憶著與李徽相處的每一個細節,時而微笑,時而擰眉,時而輕嘆,時而無奈,時而溫柔,時而歡喜,時而愁悶。
其實,他早便已經越過了友人的界限,一直不斷地小心翼翼步步前行。若在男女之間,那些摟抱已是閨房中私下親密才有的舉止,比之折花送花遠遠不可同日而語。然而,他們二人卻是男子,始終戴著“摯友”的面具。便是李徽發覺異樣,大約亦是苦惱多於歡喜,只會當作從不知曉罷。
對於心愛之人的性情,王子獻自然再瞭解不過。他從來都是善於隱忍之人,亦從來都是在意家人遠勝於自己之人。他總是考慮得很周全,卻唯獨忘了自己心中的渴望與想法。先前若不是他一力相勸,李徽絕不可能如此果斷地做出“爭權奪勢以自保”的選擇。
前程如此,情感之事自然同樣如此。倘若他們是一對小兒女,婚姻之事自是水到渠成。然而,他們皆是男子,彼此傾心愛慕實在太過驚世駭俗。倘若有一分不慎,教旁人知曉,等待他們的必然便是身敗名裂、不得翻身的下場。即使只是讓家人發覺端倪,父母與兄長的痛心、不解與責備,亦會令他無比煎熬。
更何況,即便他們能夠隱瞞所有人,順利地在一起,亦不可能年復一年地不成婚,否則必定會惹人懷疑。而若是彼此傾心,又如何能忍受與陌生人共享自己的摯愛?就算那僅僅只是名義上的妻子?
前路荊棘叢生,心生顧慮亦是情理中事。然而,情意若是能夠控制,便不能稱之為“傾心愛慕”了。即便知道未來的路途必定艱險萬分,他也依然想得到他,想與他在一起。若是無法得償所願,洶湧而又熱烈的情火或許會將他的理智徹底焚燬罷。
想到此,王子獻微微勾起唇角:不錯,他與王子睦全然不同,更不是甚麼翩翩君子。他的本性,就是如此自私自利,“貪嗔痴”三毒入心,無可挽救——或許,只因為他“貪”的、“嗔”的、“痴”的,在這茫茫人世之間,唯獨只有一人而已,這些念頭才如此深深地鐫刻在心裡罷。
幾乎是同一時刻,李徽正對著一盤珍瓏局出神。他垂下雙目,眼前彷彿便浮現出長寧公主與王子睦在桃樹下相視而笑的模樣。而下一刻,耳畔就響起長寧公主的詢問:“阿兄,你曾對甚麼人動過心麼?”
何謂動心?何謂傾慕?何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何謂“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何謂“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何謂“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他當真不懂麼?他當真不明白麼?他當真不曾心蕩神馳過?
他當真不曾在睡夢之中,在清醒之時,悄悄地探看自己的內心深處?他當真不曾反覆地問過自己,你心底的動搖是因誰而起?你心底的渴求是因誰而生?
佯作不知曉,佯作甚麼都不曾發生,都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總有一日,他不可能再佯裝下去;總有一日,他一定要面對那從來不曾掩飾過的情意;總有一日,他必須正視自己心底的渴望;總有一日,或許,他會失去最為重要的人。
他深深地鎖著眉頭,轉身往空空蕩蕩的寢房而去。寬大的袖子掃過棋盤,帶飛了棋子,宛如雨落紛紛,他卻依舊並未回首。於是,棋局之上,只剩下幾顆孤零零的殘棋。珍瓏局固然難解,殘局卻是無解。
翌日,新安郡王依舊平靜地上朝,前往大理寺繼續查案。而王子獻則受楊家所邀,前往弘農郡公府參加宴飲。楊士敬楊尚書親自給他寫了帖子,說明這是家宴。即便是家宴,由長輩主動相邀晚輩,顯然亦是給足了他顏面。
說起來,前幾年,當王子睦與王子凌拜入周先生門下時,王子獻也曾給弘農郡公府送過禮。那時候,他只能見到楊謙,楊尚書與其夫人卻始終無緣得見。如今與過去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便是僅僅因著楊尚書的這份用心,王子獻也該盡心盡力回報才是。於是,他使盡渾身解數,精心準備了兩車禮物。不足之處,自是不得不令王昌與小楊氏再一次忍痛割肉放血——畢竟,這可是與弘農郡公府結交的好機會。便是王子凌在家信中也只會不斷地催促,絕不甘心放過如此良機。
念在王子凌對此事確實頗為出力,想來若是不能同去絕不肯罷休,王子獻便很是寬容地成全了他,帶著兩個弟弟一同赴宴。既然楊家自稱是家宴,那他們兄弟三人自然便是一體,自當同進同出、同來同往。
雖是夜宴,王子獻三人卻在下午便拜訪了弘農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