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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烏雲堆疊如山巒迤邐的漆黑暗夜。狂風驟起,雷霆震震,天地便猶如即將傾覆一般,瀉下滂沱大雨。位於偏僻鄉野的館驛彷彿被這場豪雨困在其中,隔絕人煙,成為孤懸的島嶼。隨風而動的黯淡燈火似明似滅,年老的驛丁披著蓑衣,孤零零地守在屋簷下,忽然帶著幾分驚疑立了起來,遙望驛道盡頭。
白日間偶爾有人來往的驛道上,此刻已是空寂一片,徒餘傾盆大雨漫過路面,積滿了渾濁的水。然而,風雨交加中,遠遠卻似有燈光正搖動著,緩慢而艱難地前行。只聽得驚馬的嘶鳴與車軲轆聲愈來愈近,終於有幾位身量魁梧的部曲縱馬而來,手持金魚袋示意,裡頭依稀是一枚魚符的形狀。
依照大唐律規定,魚符乃是官員的身份憑證,而唯有五品以上高官方可得御賜魚袋。五品服緋,著賜銀魚袋;三品服紫,著賜金魚袋。不過,這處館驛實在太偏僻,何曾見過持金魚袋的貴人?驛丁都不過是番代徵防的鄉野小民,素來沒什麼見識,驚得險些摔倒在地上。見這幾個部曲形貌有些兇惡,神色又疲憊不堪,他忙不迭地推開有些破敗的院門,又趕緊稟報捉驛<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捉驛立即冒雨出迎,不多時便引著數輛寬敞的牛車駛入館驛內。為首幾輛車雖瞧著古樸,卻處處雕飾著精緻的蟠龍紋與鳳紋,近處還能聞見隱隱的香氣,足見其不顯於外的尊貴奢華。
捉驛一時猜不出這位貴人的身份,便見數名身著蓑衣的部曲抬來步輿,將貴人抬進了館驛中。而後又有僕婢簇擁著,亦將戴著帷帽的內眷用簷子抬了進去。
此處館驛委實太過逼仄破敗,連裝下這將近百人的部曲僕婢都甚為勉強,更別提招待貴人了。捉驛見那群穿著綾羅綢緞的僕婢都露出了輕鄙之色,彷彿連下腳都委屈了她們的雙足,惶恐地連聲賠罪,唯恐惹惱了貴人。
此時,卻聽那位戴著帷帽坐在簷子上歇息的內眷嘆道:“何苦為難他們,不過是臨來休憩之地罷了,略作收拾之後便住下罷。且這般傾盆大雨,尋別處過夜已是絕無可能,莫要挑剔了。更何況,三郎風寒漸重,再也不能折騰了。”
僕婢們躬身應諾,遂裡裡外外將館驛收拾乾淨,幾位貴人方勉強進入房中歇息。廚下原只有些粗鄙的吃食,廚娘們一臉嫌棄地就著簡陋的食材料理了夕食,忙端入正房之中。又有角落中的小婢女正在熬藥,將熱騰騰的苦藥湯子奉入東廂房。
東廂房內正是靜寂無聲,幾名正值花信年華的貌美婢女垂首立在床前。一位已經有些年紀的傅母正親自照料著裹在錦被中的病人,眉目間帶著難以掩飾的焦灼之色。眼見著藥湯端過來了,她便親自執著湯匙給病人喂藥。
那病人是位臉色蒼白的少年郎,約莫十三四歲的年紀。便是滿面病容,亦無法掩蓋他出眾的容貌。他不過是前幾日淋了些雨,風寒症狀便已經愈來愈嚴重,隨行的醫者開的藥方亦是愈來愈猛烈,眼下竟猶如沉痾在身,再不能痊癒一般。
若是他能飲藥,說不得病情還能控制幾分,但此時他額角虛汗滾滾,雙目緊閉,牙關亦是緊緊咬住,連藥湯也喂不進去,又如何能好得起來?照顧他多年的傅母見狀,雙目不禁湧出了淚水,哭道:“三郎君好歹進些藥罷!若是你出了什麼事,可教殿下日後如何能熬得下去?”
她哭聲未落,一位看起來不過三十來歲的美婦便帶著僕婢匆匆而入,紅著眼問道:“三郎眼下如何?”見她垂淚不已,美婦頓時怔住了,以為少年已是病入膏肓,忙不迭地握住他略有些冰涼的手:“趕緊將醫者喚過來!三郎!三郎你醒一醒!莫要丟下母親!”
“三郎!”哽咽與哭泣聲漸漸遠去,李徽只覺得渾身一鬆,便彷彿魂靈脫出了軀殼一般,飄飄然浮上空中。心中縱然有再多不甘不願,再多懊悔之意,如今身死魂消,亦已是毫無意義。回顧自己短暫的一生,被拘禁在封地中不得自由,時時刻刻皆有人嚴密看管,竟彷彿囚徒一般。虛度了二十餘載光陰,根本沒有任何值得憶起的畫面與時刻。或許,死亡反倒是一種解脫罷。
“三郎!我的三郎!”不知何處傳來似是熟悉又似是陌生的哭喊聲。他茫然四顧,舉目望去,卻皆是白茫茫的一片濃霧,不知身在何方。飄飛的衣袂倏然像是被什麼一勾,竟讓他一時不防,仰頭摔了下去,身子立即便變得沉重起來。方才那飄飄欲仙之感猶如夢幻,他再度被困於軀體之中,無法動彈,甚至無法發出聲響。唯有雙目似是隱有鬆動之意,於是他用盡渾身的力道,掙扎著猛然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