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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由婢女服侍著洗漱妥當之後,李徽便前往內堂給閻氏問安。
濮王府乃親王府邸,攏共三路七進,寬闊軒昂,氣度非凡。當年修建的時候,便因多處逾制且過於華麗精巧而屢遭御史參奏。如今李欣雖然早已將逾制之處盡數拆去,但無論從屋簷上纖細飛翹的鴟吻,或是窗欞上雕刻的諸多栩栩如生的文史故事,或是起伏展開如畫卷般的樓臺亭閣,還是五步一景十步一換的花園,便可大抵推知當年這座府邸的盛況。
那時究竟有多少風流人物出入這座府邸?其中多少人是當真敬慕阿爺的才華橫溢而來?又有多少人不過是為了博取日後的榮華富貴而來?如今這些人都流落到了何方?他們是否會後悔當初的選擇?又是否當真會將自己的遭遇皆歸咎於兩位“罪魁禍首”?
李徽忽然停下腳步,環視著靜寂空曠的重重宮殿、緘默無聲的樓臺亭閣。眼下濮王府僅有五位主子,李泰與閻氏住在中路,李欣與周氏住在東路,他獨自一人住在西路。因偌大的西路宮殿群只有他一人,服侍的僕婢也並不多,顯得猶為空空蕩蕩。行走其中時,便能感覺到幾分冷寂無聲的意味。
就在此時,院牆外傳來一陣陣歡聲笑語,馬嘶牛哞亦間雜可聞。人間煙火的氣息隨著這些熱鬧湧了過來,令空寂的宮殿也多了些許人氣。李徽側耳細聽,問身邊的張傅母:“時辰尚早,坊門並未開啟,外頭怎麼突然便熱鬧起來了?”
“今日不是上巳麼?誰家不想著去水邊走一走?趁著時辰還早,便趕緊去佔個合適的遊賞之地?”張傅母慈祥一笑,“咱們大唐人素來便喜歡遊玩賞景,每逢節日,全城的人都競相湧出去,處處皆是車水馬龍。這樣熙熙攘攘的景象,均州確實很難瞧見。”
李徽對傳聞中的曲江池也頗為期待,於是便含笑繼續朝著內堂而去。當他與阿嫂周氏陪著閻氏在內堂用朝食的時候,便有僕婢匆匆來稟報,說是長寧郡主的車駕已經到了。
周氏忙要起身去迎客,閻氏卻輕嗔著將她按下來:“急什麼?好好用完朝食,下回起身可不能這般突然了。”說話間眉目舒展,嘴角邊含著溫和的笑意,哪裡還能瞧見半點昨日閻家突如其來的拜訪給她帶來的不悅?
周氏粉面羞紅,輕輕頷首:“那便有勞三郎,將悅娘接進來了。”
李徽絕非什麼人事不知的少年郎,見狀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不過,算算日子,離他那侄兒李嶠出生的時候還早著幾年呢。這個孩兒,亦是此世之中發生的變化麼?又或者,他曾以為自家兄長的血脈過於單薄,膝下僅有個獨生子,只不過是完全不知他們在長安曾經經歷過什麼罷了?
“恭喜阿嫂,日後便讓小侄兒跟著我進學習武罷,說不得我還能陪著他頑耍呢<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這都是前世他與李嶠交談時,小傢伙希望他能做到的事。可惜,最終他還是令他失望了,將他丟在了冷冰冰的人世間。說了好些道喜的話後,李徽心裡仍有些淡淡的傷感,便起身去迎接小堂妹了。
長寧郡主妝扮得格外俏麗,穿著六幅鵝黃色越州綾長裙,裙上繡著簇簇靈動的蝴蝶穿花,行動間翩翩若飛。雙丫髻上繞著一串海棠花模樣的玉釵朵,更簪著幾朵杏花,襯得面板猶如吹彈可破,玉雪可愛。她亦是仔細端詳著自家堂兄,發現他穿的是淡青色繡蘭草紋的圓領寬袖長袍,腰繫玉帶墜著玉佩鞢革燮,宛如那些玉樹臨風的尋常世家少年,不禁笑得雙眸彎彎:“阿兄穿的顏色太素淡了。”
“今日是留給你們這些小娘子爭奇鬥豔的,我一個郎君,穿得那般鮮豔做甚麼?”李徽笑道。因內堂正在用朝食,不便待客,他索性便帶著長寧郡主去拜見李泰。
連著多日臥床歇息,飲食卻依然如故,濮王殿下的身形彷彿又肥壯了幾分,養得油光水滑、氣色紅潤,完全不像是病人。事實上,他除了每日定時飲藥湯,時不時讓太醫診一診脈,而後臥床不起之外,確實毫無異樣。
探望這位只不過見了一兩面的三世父,長寧郡主亦是絲毫不怕生。她笑盈盈地與他說起了今日的行程,學話學得活靈活現:“阿爺說,每年上巳節他都會命人開放芙蓉園,讓官眷平民都能入內賞玩。這一回既然我們都要去,就將半個園子隔開,自家人隨意安排賞景飲宴,也清靜自在一些。”
芙蓉園,是皇室最富盛名的禁苑。傳說中,裡頭植滿各種各樣成片成林的花樹,又有水渠湖泊如明珠玉帶般點綴其中,樓臺亭閣星羅棋佈,一年四季皆風景獨具。每逢一種花樹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