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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王子獻來到另一方院落時,所見的便是何城陪著自家先生對弈的場景。
杜先生提子落子毫不客氣,何城全神貫注四處圍截,李徽則微微含笑坐在旁邊觀戰,不動聲色地衡量二人的棋力。若是隻看他們如今的神態,已經完全瞧不出他們僅僅只是初次相識。三人之間不僅沒有拘謹與生疏,神態舉止亦很是自然而然。
王子獻悄無聲息地在李徽身側坐下,端詳著棋局的戰況。若是棋力相差無幾的國手,一局棋或許須得斷斷續續下好些天,方能分出勝負;若是棋力強弱不均,則或許用不著一個時辰便能結束對戰。何城的棋力比之杜先生自然尚有不足之處,但棋風異常穩健,棋盤上局勢有些膠著,一時之間很難分出高下來。
“既然子獻過來了,先說正事要緊。”杜先生主動中斷了廝殺,端詳著對面的少年郎,滿意地撫須道,“何郎君的棋風與郡王有些相像,偶有出挑之舉卻比郡王更大膽,又有些子獻的風範了。”李徽與王子獻經常陪他下棋對弈,他的評斷自是十分公道:“倒也很是有趣,你在此處住下之後,便多陪老夫下一下棋罷。”
何城聽得“郡王”二字後,頗有些心驚,禁不住抬眼望向李徽。在何家所來往的人家裡,至多隻見過偏居一隅自稱世族的冒名者或者不入流的小世族。連琅琊王氏旁支這等世家大族亦是遙不可及,更何況皇族宗室?而能夠與郡王以好友相稱的王子獻,日後又將有甚麼樣的前程?或許,堅持將王洛娘送回家,是他所做的最為正確的決斷。
李徽察覺了他的目光,而且發現他雖更謹慎了幾分,眼神卻依舊清正,舉止也並未發生任何改變。盤桓在長安的寒門文士固然不少,但能擁有這般心性氣度的子弟其實並不多見,可謂是萬中無一也不為過。
“實在不敢叨擾宋先生。”這位寒門少年郎拱了拱手,“因離家太過匆匆,為免家中老父擔憂,明日晚輩便打算返程回鄉。”
“有朋自遠方來,怎能不好生招待?”王子獻展眉而笑,“若是不想讓親人擔心,派人送信回去便是了。你應當也是好不容易才來長安一趟罷?如此匆匆而歸,心裡難道不覺得遺憾麼?我還想趁著沒有正式入仕之前,帶著你在長安四處走一走,領略領略咱們都城的風土人情呢。”
聞言,何城猶豫片刻,彷彿有些為難。但他到底並非不通世事的讀書郎,知道這樣的天賜良機絕不容錯過,於是垂首行禮道:“何某仰慕王狀頭已久,若能與狀頭同遊,自然是此生最逍遙之樂事——多謝王狀頭。”他神情十分誠摯,看不出任何權衡算計的痕跡,僅僅只是瞧著,也足以令人心情舒暢。
“呵呵,那你便陪著老夫住些時日罷。”宋先生一錘定音,“改天也帶著你去慈恩寺,與玄惠身邊那些大和尚、小和尚戰幾局。老夫每一回去,都覺得身單力孤。偏偏子獻又漸漸忙了起來,郡王也一直沒有閒暇。”
“玄惠法師主持的慈恩寺?”何城雙目微微一亮,“無論宋先生去何處,只管將晚輩帶上便是。”看來,西行取經歸來的玄惠法師的名聲也傳得舉國皆知了。很明顯,這少年郎便是衝著老和尚去的,令宋先生頗有些心酸。
“不知何郎君故里在何處?”王子獻又問道,猶如尋常談天說地一般。
“世代居於荊州。”何城回道,“荊楚之人,家中數代經商,家父常年在外奔波,也頗為不容易。而且,他心心念念便是改換門庭,希望我不必從商,透過讀書貢舉入仕。但荊州的那些名士都不願收我這個寒門商家子弟,於是我只能跟著啟蒙先生不斷參加各類文會,增進見聞。偶爾在文會上,也能聽見名士們講十三經。到如今,也才斷斷續續讀完這些書而已。”
寒門子弟啟蒙不難,難在拜得先生繼續教導。故而,能夠在貢舉中出頭的,絕大多數都是世家或者官宦子弟。
“嘖,門第之見,愚昧!”宋先生輕哼了一聲,“你的心性,比之許多世家子弟都更勝一籌。那些所謂的名士不願收你,也是論品性他們當不起你的先生之故,你不必放在心上。在長安,許多先生都不在意門第,你大可拜他們為師……”
眼看宋先生便要滔滔不絕地繼續下去,王子獻不著痕跡地換了話題,問起了王洛娘之事:“令尊如此在意改換門庭,所以才‘救’了洛娘?”在李徽與宋先生面前,實在沒有任何值得隱瞞之處。他如此坦然地詢問,也並沒有興師問罪之意,只是就事論事罷了。而且,對於此子日後的前程,他隱約生出了些許念頭,卻不知是否能成。
畢竟,他們不過是初識。此子便是再聰慧,品性再正直,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