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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成而身退,才合君子之道,俠士風範!
啟檀哈哈一笑,在他肩頭一拍:“可以啊,小蘭徽,小小年紀,就有情聖的潛質!蘭侍郎可欣慰了。”
蘭徽頭殼一嗡,醒悟又進了浪無名的圈套,臉頓時滾燙,不敢看爹爹。
蘭珏忍住笑意:“多謝殿下誇讚。另臣需進言,傳說之類,殿下姑且聽之。桑蠶乃社稷之重。龍精化蠶,嫘祖飼之,恩澤後世。民生所仰,時盼慈心。治肥而種,季春無伐,愛珍愛養,採福豐用。”
嗯,終於開始叨叨了。
啟檀吊起嘴角,負手遙望著一雙互相追逐的小粉蝶:“蘭侍郎說得很是。只是我每每看著蠶,總忍不住想,所謂愛蠶,真的是愛麼。溫室暖著它,好桑葉喂著它,其實是等它吐絲。繭子結成了,繭子裡的那隻蟲也沒用了,可殺而繅之。養蠶之為,究竟是愛蠶呢,還是愛絲?”
蘭珏道:“飼蠶如耕種,確實為民生之用。”
啟檀一本正經搖頭:“我覺得與種地不同,蠶畢竟是活物。倒是如養的雞鴨牛羊一般,看似生來無憂,好吃好喝,之後卻要被烹宰。如若是一隻尋常的毛毛蟲,雖然只得趴在野樹杈上,經歷風吹雨淋日曬,卻能變成個撲稜蛾子或蝴蝶。不論美醜,都可自在飛一飛。毛毛蟲或蠶寶寶,究竟孰為幸孰為不幸?”
蘭珏眉稍一跳,果如他所料,玳王已常常思索人生了。
“稟殿下,臣非蠶,亦不是毛毛蟲,不能代之回答,究竟它們覺得幸或不幸。臣可言的幸或不幸,皆以人之所思所想而發,乃俗人之見。依尋常人之所見,生得其時,活得其適,死得其所,即可為幸。如此,蠶可幸之生、活,嘆之結果。毛毛蟲之生之活未必恰當舒適,若能逃風雨雷電飛鳥啄,或可死得其壽。都有其幸,有其不幸。此或為天生萬物之共命也。”
啟檀一嘆:“唉,也是,生為蠶或毛毛蟲,又豈是它們自己能選的?生成什麼就是什麼。這就是命了。天命之下,何能掙扎出一條自我之路?”
蘭珏凝望著啟檀,未語。
啟檀淡淡一笑:“不知怎的,我近來對莊學特別感興趣。偶有感悟,談及一二,讓蘭侍郎見笑了。唉,此生碌碌,讀老莊之書,只為獲得一兩分灑脫與率性。”
蘭珏卻想起了一件事。
當年,他在中書衙門掛一個小小的職位,有一日到御苑侍奉,備錄筆墨。
先帝正與雲相議事,內宮來報太子風寒已將痊癒,先帝欣慰道:“甚好。”吩咐送補品去東宮,又嘆,“太子聰慧孝順,只是身子骨隨朕。”
過不多久,遠處有喧鬧聲,宦官稱罪稟報,幾位皇子在遊戲,當時還是皇子的玳王竟然爬到樹上,左右正侍奉他下來。
先帝聽了失笑:“淘氣!”又語帶寵溺道,“朕的兒子裡,數檀兒憨,也數他皮實。”
當時,蘭珏與其他職位微末者,皆戰戰兢兢匍匐著,只當自己無知無覺,什麼都沒聽見。之後更萬萬不敢提一個字。
確實一直有傳言,先帝曾有意另立儲君。甚至傳聞,先帝病危時,曾嘆:“朕身後,太子將為少年天子。然太子體弱,若壽如朕,國或將又有沖齡之主,社稷如何?”
乃至有先帝駕崩後,輔政的眾臣中某些人起意改扶玳王登基一說。但一向與玳王很親近的懷王忽然改擁太子,今上方才順利即位。
有不怕死的因此編了很多謠傳,譬如懷王此舉,是覺得今上明敏卻體弱,自個兒能少一些等待。或多年前的御花園,那位頭戴鳳冠的女子絕美驚世的容顏深深銘刻進了一位跛腿少年的心田等等……
這些大逆不道的事,蘭珏只都在心裡匆匆一過。
可,眼前這個少年,的的確確,差一點成為了天下之主。
將來……將來的事,誰又說得準。
所以,聽到玳王方才那通天命自我,灑脫率性的抒發,蘭珏忽然非常能理解冉大人。
更明白到他那些讓玳王直翻白眼,嫌棄迂腐不堪,可能也會令自己這樣的下級後輩怨念多事的各種教誨中飽含的苦心。
只為講經書中一兩句最淺顯基本的道理。
只為某一天,玳王能在想要“灑脫率性”時,忽地想到那句稚幼孩童都誦讀過的經書中關於“率性”的闡發——「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或他那時能將胸中盪滌的情緒略一中和。那一點中和,即能保全一些性命的生與育養。
但對於玳王來說,以冉老大人為首的這群大臣們實則是想抹殺那個“原本的他”。